沈微漪这会心思早不在冯子劲身上,被沈东生这么一呵斥,这才老大不情愿地挪进里屋去了。
冯子劲掏出一袋碎银交给范田广,吩咐道:“老范,今天就没事了,你带着兄弟们会东莱客栈吧,我陪沈伯父说说话,晚上再回去了。这一路兼程,都辛苦了,兄弟们今日的开销,尽数算在我账上。”
范田广低头应下:“那我就代兄弟们多谢公子爷了。”言罢,便领着一道来的商会人出了沈府。
燕罗与一帮劳力将礼箱送抬至私库,便找了个接口脱开身出了沈府,直追范田广去了。
江南商会的标志实在是太过显眼,燕罗这才绕了一个街道,便远远瞧见了范田广一众商行伙计聚在一熟食铺子前买酒买肉。燕罗隐没在一处茶水摊里,一个铜板换了碗苦茶,坐下来看着范田广的动静。众多伙计这一路劳苦,好不容易得个空闲歇息,一口气买了几十人份的酒水好肉,两手塞得满满,这才心满意足地回东来客栈去了。反倒是范田广不知和旁人说了什么,就将自己手里的酒肉交了出去,一个人朝反方向走了出去。
燕罗瞧着这动静,心中略喜,心道若是他就这么回东来客栈歇脚,怕是什么也追查不了。他放下茶碗,混入街中人群,远远地跟踪在后。
这范田广一路向南,丝毫未察觉身后有人尾随,行了小半个时辰,已到荆州城南一片。这一片街道,乃是荆州本地武馆门派林立之所,道路两旁满眼皆是武行吆喝拳脚棍棒。
燕罗心中疑惑,他来荆州有一年光景,也听闻此处乃荆州本地武林,别说寻常百姓,就是外来侠客,也几乎不会踏足此地,这范田广来此有何目的?
范田广一直走到街道尽头,停在一处武馆前,那武馆正门高悬“忠武堂”匾额,门外石狮两旁,刀枪剑戟插在架上一字排开,院内不时传来拳脚兵刃声。他停下脚步环视了这忠武堂四周,理了理装束,便大步踏入。
燕罗停在侧墙拐角微微迟疑,便顺着墙根绕了武馆半圈,见着东南拐一棵大树,当即翻身越上,隐没在繁茂枝叶中。
这忠武堂院内当中画了个圈子,当中两人激斗正酣,四面还有五六个人环绕围观。
这场面乍一看来,应是普通武馆弟子切磋观摩,可燕罗眉头紧皱,依稀觉察有些差别。只见当中切磋二人,手中兵器皆开了刃,招法也尽走狠辣套路,稍有不慎,必有伤亡。可旁边围观众人,好像对此习以为常,面色冷峻,齐刷刷地背手而立,气息一致,应是训练有素。
范田广此刻走了进来,院中众人皆停下手头事情,面向范田广,却不言一语。
燕罗停在树梢上,见了这场面,也是微微错愕,院中众人气息行为,皆整齐划一,竟如同自己当年在残君阁训练营中一般。难不成这忠武堂竟也有着训练刺客般的训练体系?
还不等他琢磨这事,就见范田广径直踏入屋内正厅,片刻后,屋内传出一串模糊的对话。
燕罗悄然落在院墙之上,替息屏气,无声碎步在墙上溜出数丈,翻身跃上屋顶,他寻了处屋瓦薄弱处,轻轻掀开一角。可这屋瓦刚起半寸,就听屋内一人怒喝:“什么人!”
燕罗汗毛倒竖,只觉屋瓦缝隙下,屋内一股浩荡杀意喷涌而起。这杀意汹涌,精粹磅礴,仿佛石青鱼也不及此人。燕罗此刻惊得肝胆俱裂,双脚猛踏碎一片屋瓦,身形暴退逃离。
他这双脚刚离屋顶,就见方才自己掀起的屋瓦猛地炸开,某物冲天而起,定睛一看,竟是一只小小茶杯,这茶杯经此撞击,仍旧完好无损,显然弹出此杯者,内力腕力无一不是顶尖好手。燕罗入刺客一行这些年所见人物中,仿佛只有残君阁阁主林肆、青衫刺客秦潇肃以及当年遥见一面的天刺胡谷泰能盖过此人。
那院中武馆弟子发觉此处动静,皆冲天而起,朝燕罗处袭来。
燕罗见着左右扑来五六名好手,低首转身取出人皮面具挡住容貌,翻身跃出忠武堂庭院范围,落在之后街道,将身一滚,隐入围墙角落,缓缓潜行。
那从忠武堂追袭来的众多好手,刚出街道,立马分散,一一冲进岔口道路,仔细搜寻起来。燕罗这时才察觉那正厅下最强之人并未追出,心中也是暗自庆幸,当下放开手脚,朝人多繁华的街道奔去。
刚奔出百步之余,只听身后头顶一人喝道:“贼人站住!”
燕罗只觉脑后风声呼啸而来,他将身一旋,那袭来之人错身略过,已是扑到自己身前。他袖内匕首獠牙飞起,朝那人后颈削去。
此人未料燕罗这身法转变如此迅猛,一招落空,惊得赶忙扑地躲闪,可依旧被削掉后颈一块好肉,鲜血顺着脖颈浸湿了半身衣服。一回合交锋,他深知相差太多,大骇要逃,可刚冲出半步,颈后伤口就被燕罗三指扣住,刚要张口痛吼,燕罗又是一招将他下巴折了脱臼,吼不出声来,再一掌之劈晕。燕罗畏惧极了忠武堂里那未见真容的高手,哪敢对忠武堂的人下杀招,只将他丢在一旁杂物堆中,赶紧跑入繁华人多的地方,隐匿了行踪。
那忠武堂一路追来的人马,将附近搜寻了一遍,也未能寻到什么线索,反倒是发现了被燕罗丢在角落里的人,赶紧七手八脚抬回忠武堂中。
此刻忠武堂庭院当中,范田广与一矮小精瘦的男子走出正厅。
那男子检查了一遍被抬回来的伤者,面色冷静,仿佛方才之事稀松平常一般,只是道:“皮外伤,无碍,送去后面包扎,歇息半日即可。”
范田广正在此人此人身后,却没此人平静,道:“你这忠武堂都追捕不到的人,你还这样冷静?”
那男子嘴角扬起,颇为不屑道:“和我忠武堂结了梁子的人数不胜数,像这样来寻仇的不速之客,早就见怪不怪,我乔南申人头在此,就看他们拿不拿地走。”
范田广叹道:“离开残君阁这鬼门关那么多年,你这猖狂一点都不减,难怪当年林肆只放我走,而死活不肯放你走。”
这口气狂妄的乔南申拍了拍范田广的肩膀,道:“范老弟,你这江南商会的日子过得太安逸了,小心阴沟里翻船。”
范田广笑了笑,话题绕开,道:“天色不早,我该走了,拜托你的事还多上心。”
乔南申点头道:“放心,虽然早不在残君阁,可我还说得上话,查个人的往来底细,举手之劳。”
“既然如此,恭候佳音。”范田广抱拳辞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