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四口在沉默的氛围中吃了这一顿晚饭,虽然只不过是稀粥加盐,但也算得上一顿饱饭,至少孩子没有再吵着喊饿了。刘三扶着母亲回房睡觉,母亲的手臂软软的,耷拉下来的皮肤夹在单薄的冬衣里,就像长在了衣服里一样滑来滑去。刘三把炕烧热,又蹲在床沿边上安慰了母亲几句,便伺候着老人睡下了。
刘三熄了灯,给母亲合好门,又去锁上院门,就要返回自己房里睡觉。这时候,天上飘飘洒洒下起雪来。看下的样子应该是一场大雪,如果没有虫灾,这该是一个风调雨顺的丰收年。不过刘三自然是没有什么心情待在雪地里淋雪,于是便马上回到了自己房里,孩子已经睡下了,躺在床上与妻子大概合计了一下换来的粮食,一家四口怎么也能再熬一个月过去,又跟妻子聊着在城里换粮的所见所闻,慢慢的,刘三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刘三早早醒来,感觉到有一丝寒冷,旁边的妻子还没有醒。刘三穿好衣服起了床,打开门,扑面而来的一股冷气让他打了个激灵。院子里已经铺满了雪,像一层毯子一样,洁白平坦,没有一丝被破坏的瑕疵,雪的厚度已经超过了脚踝高的门槛。
老人的睡眠时间大多会少于年轻人的睡眠时间,刘三也了解母亲的作息时间,想来是已经起来了,但因为下雪所以还没有出来活动。刘三拿出来房门后边的扫院子的大扫帚,既然妻子还没有起床,那今天就自己来扫吧。他打算先把自己与母亲房门之间的路先扫出来,雪扫到两旁就可以了,反正这大冬天的,家里人也不怎么会出来活动,不过母亲可能会来屋里看看小孙子,所以只要把这一条路,还有把通往茅厕的路扫出来就可以了。
刘三自然是不想自己的布鞋被雪浸湿,所以从门槛上站着就开始扫雪。刘三开始扫雪,刚扫了没几下,心里没由来的突然产生了一丝不安,但是他也说不清楚这种感觉是被什么引发的,扫着扫着就扫到了母亲的房门前。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刘三猛地推开门,本应该是母亲坐在床上笑着说他毛手毛脚的场景,这次却发生了变化,那是令他无比震惊的一幕。
刘母挂在房子正中的梁上,被刘三突然破门而入所带动的气流吹的摇摇晃晃,脖子上环绕着的麻绳紧绷着,另一头穿过房梁系在旁边的柱子上,尸体的晃动带着绳子所连的木质结构也发出了吱吱嘎嘎的响声,尸体脚下还有一个翻倒的凳子。刘母的脸色绀青,黑白混杂的头发凌乱地披散着。双眼圆睁,好像眼球马上就要从眼眶里掉出来,口鼻下还留着早已干涸的血水和涎水的印记,可以隐约看见舌头在嘴里抵着上颚。清晨昏暗的光照进来,但是刘母已经扩散的瞳孔再也不能映出带有感情的目光了。
刘三好像被巨大的悲痛震慑,心中还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复杂情绪萦绕着,他大张着嘴巴,努力地呼吸,但还是无法获取到足够身体运转的氧气,手脚变得冰冷而麻木。刘三抬头看着死去多时的母亲,无意识地反复握紧双手又放开,麻木刺骨的疼痛唤醒了些许的理智。他嘶吼着无意义的话,踉踉跄跄,冲过去抱住母亲,想要把尸体从绳子上解下来,但是却怎么也无法成功。
刘三的妻子也被他的嘶吼声惊醒,慌慌忙忙赶到出事的屋子,驻足在门前。刘三注意到了妻子的到来,夫妻二人四目相对,刘三也慢慢地停止了叫喊,难言的气氛飘荡。不过有时候情绪不释放会让大脑以另一种极端的方式来保护机体,比如说,情绪引发的休克,简而言之,就是刘三晕过去了。
妻子见刘三晕了过去,自己也是手足无措,没有进门,急忙跑到了附近住户们的家里喊来了几个邻居。众人来到后七手八脚地把尸体解下来,也都不想再在这个屋子里待着,抬着刘三进了旧房。掐人中的掐人中,泼冷水的泼冷水,忙活了半天刘三才悠悠转醒。
刘三醒来以后,一言不发,看着屋里满满的人,目光巡睃间看到了呆立在众人间的妻子,还有儿子。刘三发了一会儿呆,突然吼叫起来,起身狂奔,捶胸顿足,撕衣毁物。众邻居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只道他是被母亲去世的消息打击得太严重,一时迷了心智,犯了癔症,赶忙招呼着追过去想要先制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