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十一章——如见青山(二)(1 / 2)若是无你,余生何忆首页

旧时候相思湾也曾流传过北方有佳人。于是自上次见过尹错弦后,那公子便再也忘不掉她了。

到了夜里闭眼见其人,白日睁眼见她丹唇逐笑开人间有诗云: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用以形容她,那人也以为恰到好处。

在过去漫长的岁月中,早已习惯了孤身一人,从未考虑过能有人陪共同站在这不胜寒的高处,携手共度余生。可现在,又不得不感叹缘分的奇妙之处,它像一道横空而出的桥,连通了他们之间本不会有所交集的人生。

那人向来明白自己要什么。既然喜欢,去追求就是了。

携礼造访执音庐。庐外有邓林,云雾萦回,荪壁紫坛。庐内充签帙,桂栋兰橑,辛夷为楣,楠木为设。上次受邀去的是飞鸿影里,与之相较,飞鸿影里飘渺恢宏,执音庐则雅致异常。

表明来意后,也并不收礼,反而不详不略地同他讲了些许往事。简言之,曾有人获其芳心后背叛于她,她陷险还生却痛失好友。自此深埋心结,疑心甚重。

那人并未被这三言两语打退。只遗憾没能早早和她相识,好叫她免受这诸多苦难。可他已经来晚了,只能在往后的时间里加倍补偿,慢慢抚平她所经历的伤痛。直到有一天,她愿意敞开心扉,交付信任。

那时候也倒真不知这灵草有主。

荒郊野外长着的东西,没有一点看护,若是伸手要摘的时候被一团火焰烧了手,谁他喵知道这东西有名了。

周遭都被那得意洋洋的老毛雀点着了,一圈不知道是什么的火焰,不但热,还限制着灵力不能飞走,若不是朱雀天生抗火,这几句话的功夫都要给他热死了。

草药已经到手,自己也热不死,何必听这无关痛痒的威胁拔掉翎羽。只是这草药不易久存,我经得起,它未必能挺得过,如今被火烤一下叶尖都打了卷,看上去就要焉了。

这么干耗着也不行啊,不如……略微一想,就有一记上心头,抬头朝那雀鸟叫嚣。

“你这老雀儿别是自己的毛没了秃了一片才威胁要我翎羽的吧。”

“你这种毛都没长齐的雀,羽毛有什么好稀罕的!”

听上去就是个脾气急的,这般容易上钩,可就别怪我诓骗了。

“说得好像你的翎羽会比我这种年轻人好看一样,有本事你拔来看看?”

“来来来,老雀你拔!你有本事你拔,给后辈看看你这雀儿还有几根翎羽!”

笙歌唱响十二楼,琵琶弦上说相思。美娇娘身着绮罗裙,慵靠美人塌,微蜷十指挑染丹寇。细长鸦睫半敛狐目,捭阖间自成一方春秋,竟与周遭声色格格不入,更懒瞧半眼三春景。她肤是昆仑山巅雪,眉是蓬莱仙境峰,眼尾再压一寸珠泪,二八星宿也羡煞。破碎银河涂抹开斜红,而烧云更添色一筹,便铸就世间独一无二的凰。我抬腕举杯饮春半盏,僵持间刀剑皆已出鞘,懒学古人先礼后兵态,执棋破开阴诡计,且以单刀问生死。她斜斜挑开眼睑,狐眸掬一捧三春秋水,素手持扇半遮芙蓉面,要学深闺娇女羞见人,却自喉里明晃晃滚出一声嗤,明心湖因此骤成月牙湾。我知她是笑我粗蛮,笑我分不清辩不明,数万年都守着那点手足情义,以致身陷泥沼心困囹圄,再怎么闭关苦修境界都不得寸进,可哪又如何呢?

她道:“哥哥呀,此次出征,青龙死,朱雀生。棋局你赢,命局,我赢。”

“若现任青龙亡故,又做何解?”

“则天道震怒,九劫重临,江河倒灌,四方星宿错乱青龙生,朱雀陨。”

她将柳眉一竖,把掌中长剑舞得飞快,是个恶狠狠的凶煞神色。月华劈开荆棘与枯枝,清出坦荡前路,她随之前行,没过半刻又原路折回,那双黝黑瞳里似有泪光在闪,尔后被她闭眼掩去。我微歪头,借问她此举为何。她踌躇半响,牙齿将唇咬的泛白,剑锋划地刻出长痕。她说:陵光神君,若你非要护着他,那你我二人自此,再无瓜葛。

她以前常说这话,多是戏言,只要我一哄便会眉开眼笑。今日却不相同,我明了她言下之意,于是我俯身,尽量将喉间话语压得诚恳。我道,恭送神君。

今年的雪下得不合心意。

掌拢手炉,狐白裘毛轻暖,软软贴颊,侧首压颌,脸埋毛领内,抬眼瞧窗外细雪窸窣,竹影摇摇似浅墨,四下寂静,时闻雪压折竹声,炭火迸溅响。

铜首吐雾,茉莉清甜,乳香馥郁,檀香质沉沉,交融之际唯余葳蕤清新。合目静赏,此香醇化窖藏数年,芬芳更盛,制丸时未添琥珀,便少几分焚香烟火气。沉檀乳韵添茉莉,弃用琥珀,更易动情。

掩口呵困,起身缓行,掌扶门棂翘首探,见雪弱几分,回首嘱媵人遣太傅,称品香鉴茶。足迈半步,忽念一事,眼珠一转,扬颌开口。

“若他未回,便在此处等着。”

行动间,玉镯叮当,金钗流光,花钿翠生辉,步摇珠穗盈盈。踏雪落印,顾盼左右,群芳息睡枯干,偶有常菁叶浓欲滴,青翠如鲜,倒添几分生气。携群鬟惬步院落,寻梅踪迹。朔风捎冷香,按氛索梅,远见一丛墨虬遒劲,挑红雪,割紫云,梅浪纷发,封枝雪盛盛,许是天憎。

捧手炉踮足近,众蕊含苞者怒放者含羞者皆具,梅心清净,唯缺盛雪梅苞。冷气倒吸,紧盯澄黄花蕊大失所望,贝齿怒咬,恼上心头,翻手掀去掌中炉,见媵鬟喏喏惊惧俯首,气极反笑。

等了数年,仍未等到梅心雪。天公当罚,更当责!今年雪事不合,天公应重改!

天憎梅浪,亦憎本宫。雪中春信重为梅心无根水,期年不得,天公有意难我。

入眼是苍茫的白雪,耳畔是寒风呼啸,浑身裹挟着刺骨寒意,向来是不怕这些的。只是不知为何,这风雪之中像是凭空生了冷刺,一根一根扎在身上,疼极了。

“错弦你知道的,那人大限已到,你这般作为,乃是违逆天命,是要受天谴的。更何况,天命难违,你护得了他一时,护不了他一世。强行留住他的性命,只会让他死得更惨更痛苦罢了。”

是这样么?

待她回到相思湾时,那人已经陷入沉睡了,随行大夫一个个摇着头离开了房间,所有人都束手无策。

天命难违吗?

尹错弦怔怔地望着他苍白的脸,又一次了,他们重重复复无数次,这是第一次生出无力感,这世上,还有生死是谁都无法控制的。

是选择让他安详逝去,还是痛苦活着,答案很简单。

接下来的日子显得很平静,没有人来打扰,期间他醒过一次,她抬眼看见他双眼睁开时,以为是眼花了。

他偏过头,朝她笑了笑,兀自想了一下,问她:“阿我记得刚开始我问过你的名字,你告诉我你是错弦。我现在想想也许一开始就错了。”

尹错弦没有想到他好不容易醒过来,想的却是这个,但她依旧是认认真真的回答了他的问题,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