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声似是在喊,
“朕果真又来看你啦!”
吴仁仁一惊,忙朝舱外踉踉跄跄地跑去。
顾柷站在甲板上,细瘦的身子裹了大氅却掩不住那肩挑日月的团龙袍服,
“皇兄!”
小皇帝对着湖中孤亭道,
“这出戏从前朕虽未曾在众人跟前作过,但皇兄一定知道它是怎么个唱法!”
吴仁仁奔至甲板,只见小皇帝独自一人,临风而立,当胸盘踞着一头黄赤神龙。
掐得极细的金线仿佛从云锦中抽出来的一根根冰丝,四面环抱水浪和祥云,丝纬的光华鲜明逼真。
仿佛把禁苑三海的浩荡云水,用丝线索拘在了一方绣片上。
“陛下!外头风冷!”
吴仁仁急忙喊道,
“您快进舱罢!”
顾柷置若罔闻,兀自摆开一副架势,用一种吴仁仁闻所未闻的曲调,唱起了一段不知名的戏词,
“朔风吹,
林涛吼,
峡谷震荡。”
顾柷扬着稍显稚弱的嗓音,近乎声嘶力竭地吼着这段革命样板戏中几乎人人都耳熟能详的经典段落,
“望飞雪,
漫天舞,
巍巍丛山披银装,
好一派北国风光。”
没有配乐,没有伴奏,因为这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音符,
“山河壮丽,
万千气象,
怎容忍,
虎去狼来再受创伤!”
顾柷唱至这一句,忽然停了下来。
他似是气力不济,无声地张了张口后,又重重地喘了一口气。
吴仁仁见状,忙拿着手炉迎上前,
“陛下,快进舱去歇歇罢。”
顾柷接过手炉,眼睛却一瞬不瞬,死死地盯着水云榭上那道紧闭的门户。
吴仁仁又是一通好言相劝,顾柷却一动不动。
就在吴仁仁满头大汗,快要给小皇帝跪下磕头的当口,榭中忽然传出一句微弱的和腔,
“穿林海,
跨雪原……”
吴仁仁周身一震,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这座湖中孤亭。
顾柷“嗤嗤”一笑,重新直起身来,朝那和腔大声回道,
“气冲霄汉!”
那声音一顿,唱起第二句来却明显变得响亮有力了许多,
“抒豪情,
寄壮志!”
顾柷大笑回道,
“面对群山!”
榭屋门窗从里一开,其中唱腔越发嘹亮,
“愿红旗五洲四海齐招展。”
顾柷得偿所愿,哈哈笑唱道,
“哪怕是火海刀山也扑上前。”
那人靠着窗棂,注视着顾柷又唱,
“我恨不得急令飞雪化春水……”
顾柷不待他唱完,就急着笑接道,
“迎来春色换人间!”
吴仁仁瞪大眼睛,看着榭内船上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呼哧着白气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顾椟却落落大方地站在窗内,朝着在甲板上凝视着自己的帝王微微一笑,率先致意道,
“臣顾椟——”
他拉长着语调,却并不躬身,
“参见陛下!”
顾柷朝眼前这个形容干净清爽、再无疯癫模样的“废太子”盯看片刻,忽然扑哧一笑,抬手回道,
“太子殿下请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