箜篌应是去了。
孙大老爷听了,面上疲色少了许多,一双眼睛极亮:“果然?”见孙大太太颔首,便叹道:“因果报应,我原最不信这个,今次却遇此奇事,竟不得不信了。当日绍先求我务必救那一位,我因见他浑身狼藉,鲜血淋漓的,恐摊上官司,原不肯救。绍先跪在我面前,我不忍见他如此,方才救了。竟不知后福从此起,若无此一救,我不能回京城来,那瘌头和尚也不能上门。便是上门了,也罪臣之身,也不能回京,更不能往荣国府门上去。果然一报还一报,绍先救人一命,自个儿才也得了一线生机。”
话才说罢,那厢笙箫打帘子进来,道:“太太,郭姨娘并上冯姨娘来给太太请安。”
孙大太太哪里不知道他们的心思,近些时候孙大老爷忙着太上皇吩咐的事,寻常不往他们房里去,只往正房来。他们瞧着倒懂规矩,日日过来请安,不过是为着能给孙大老爷瞧上一眼。人有私心,他们也是正经进来的良妾,孙大太太平日里也只做睁眼的瞎子,当做没瞧见。过会子孙绍先却要过来,她倒不想叫他们打照面。
孙大太太道:“不得空,回了他们。”
笙箫便仍打帘子出去,与那垂首立在门边的两个姨娘见了一礼,道:“太太正看账本,不得空,两位姨娘明儿再来罢。”
能当世家大宅里头良妾的女子,都是身家清白的女儿,不过出身略次、眼光也窄,当不得一府主母罢了。
孙大太太宽厚仁慈,两个姨娘也不是很要强的人。他们来这一遭,不过是求个奢望。若是求不到,也罢了。孙大太太不会为难他们,他们今次吃了闭门羹,也不会往外头去,说当家主母的不是。这是做妾的本分。
故郭姨娘并上冯姨娘得了这句话,面上也不见有什么郁色,只颔首道:“既太太忙着,就算了,我明儿再来请安。”
说罢,便径自去了。
二人才去,孙绍先便由箜篌引着过来。箜篌与笙箫道:“去回太太,说大|爷来了。”
笙箫往里去回话,不多时便出来,道:“老爷、太太请大|爷进去呢。”
孙绍先这才进去,孙大老爷细细打量了他一回,虽觉他颜色略靡,到底精神尚可,那双眼睛里也透出了些亮色。当下颔首,道:“这回若是能大好,才是好了。回头你媳妇娶进来了,也该知道分寸。人家救了你的命,这是一生一世还不尽的恩情。不求你们恩爱不移,相敬如宾也使得。”
“父亲说的是,我必高头大马三媒六聘迎她过门,但凡待她有一丝不尊重,就叫我五雷轰顶,立时死了。”
他这番话已形同赌咒,叫孙大太太听了委实心惊肉跳,当下呵止:“快住嘴!你平日也是知道分寸的,这些话怎么敢胡言乱语?若是有那一日,还请老天收了我去,留着你罢。”
孙绍先嗔道:“母亲还说我,你委实也不该说这些话。”
“好,你我都不说了,只当是玩笑话,大风吹过就散了。”
此时笙箫来问,可要摆饭。孙大太太命摆饭,一时菜已备齐,三人便起身坐到桌上。
三人用了一回饭,丫头们便将碗碟撤去,奉水与他们漱口,过了,才端上茶水,退至一边。
孙大老爷擎着茶想了一回,便问孙绍先道:“明年七月就是你的生辰了,今次是你及冠之年,很应该大操大办一回。你也该预备起来了,到了那时候,想必你身子也大好了。”
孙绍先笑道:“何必大操大办,请两个亲近些的亲戚朋友过来坐一坐就是了。家里现下怎么,父亲也不该瞒着我。不过有个空壳子,这样多丫头婆子伺候,已是一笔大开销了,何必再强撑这份花团锦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