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星空万里的重逢,不见得一定是悲喜交加,涕泪横流,也有可能是疯子眼下这种满脑门子的疑惑和担忧。
十万星空传阵,重要性不言而喻,是他在应对那场终极灾劫降临前,一切底牌无缝衔接运转的基础依仗所在,就如同山下凡俗中那一条条四通八达的古道。
可以这么说,只要这十万星空传阵能在那场终极灾劫过后留存多数,纵然疯子在灾劫中烧光他所有的家底,不超百年,万界当中必然能崛起一位“财可通神”的财神爷。
万界彼此独立而存,但并不意味彼此老死不相往来,在没有这十万星空传阵之前,想要跨越两个大界或者多个大界,无非两种途径,一种通过可远程航行的跨界航船,但这种航船因为数量有限,而且时效不高,而且开出的价码尤为离谱,故而能走这条途径的主,大多是一界大佬所在。
第二种是以身犯险,横渡星空,但横渡星空除了要有一定的境界限制,还要有随时身死道消的觉悟,毕竟星空浩瀚,未知存在尚有,一个不凑巧送了人头,只能自认倒霉,而且横渡星空星途遥远,少则两三个月,多则无上限,而且全程需要心无旁骛关注,这对于修士而言,甚至比闭关悟道还要严苛,故而这种途径也绝非上选。
所以,在疯子一手打造出十万星空传阵后,万界之间的沟通不仅仅是生意方面愈发频繁,而且诸多山上仙门在派遣弟子下山磨练,还支持跨界远行,这么说吧,西方佛门的佛经或许在你东游儒门圣地时,亦可在儒门书店书架看到,第一剑门打造的万把飞剑,在三天之内就可发往各界剑修手中。
史家一脉有大佬曾经打趣这一现象:拔掉藩篱,鸡鸭牛羊满地走。
当然,随着十万星空传阵日益火爆,落入疯子口袋的银子,不说每月进账,仅仅是每日收入囊中的数字,即是一个令谁看后都会瞠目结舌的天文数字。
金银似流水,日进如山金。
这种一座座金山银山入账的吸金,使得疯子崛起速度,较比昔年神庭崛起速度还要恐怖万分。
万界财神爷的大帽,不出意料,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归根结底,疯子是一个生意人。
寻求敛金的效率,是他所为追求的。
可如果有人跳出来断他财路,这无异于将他千刀万剐,还要尤甚。
古僧这种“不走正道”的做法,等同说将疯子一手打造的生意网络中存在的漏洞挑明,这就好比你说走你的路要快,但别人走了另外一条路却比你还要早到。
赤裸裸的打脸,没有一丝丝心慈手软。
菩提树下,面对疯子质疑,古僧佛吟一声,平淡无波,声若洪钟,“富施主打造的那十万星空传阵,对于贫僧这种身无分文的出家人而言,是万万消费不起的,一次一两金,贫僧全身上下也就这串佛珠贵重些,故而无论如何,贫僧也是走不通的!”
疯子抿了抿嘴,脑海中浮现出来的万界联通图,以及各左星空传阵的位置,都是经过墨子一脉弟子术算百边方才得出的最优方位,以昔年那些术算推论来看,星空传阵不仅是最安全,同样也是最快捷的跨界途径,没有之一。
但听古僧如此言语,且不说一次一两金的费用贵贱如何,疯子现在最想弄明白的,除了古僧跨界方式,再不会有其他想法。
“大师,莫非西天佛门有什么不外传的术法神通,能让修士跨界而行如探囊取物一般简单?”
古僧佛吟一声,当即摇头否定,“我佛慈悲,大界之间,万里无遥,整座西天佛门除了佛主昔年以肉身横渡星空,跨界而行,降伏一众邪魔妖祟,之后再无其他门中弟子能做到此等境界,同样,贫僧亦无法追随佛主脚步前行!”
疯子撇撇嘴,心说和尚啊,就问你这么个问题,你绕来绕去,终究还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待佛主老儿退位让贤,佛主之位舍你其谁?
“贫僧来此,不过是神魂几分之一而已,留在尸潮的那尊百世肉身,是贫僧三分之一神魂控制,这里小烂陀寺前的这尊千世肉身,同样是三分之一神魂控制,所以并无富施主所想,佛门有什么术法神通,较比星空传阵还要稳快!”
听古僧不紧不慢说完,疯子跳到嗓子眼的心方才落回心府之地,感情不是走什么“快速通道”,只是类似道主老儿的一气化三清而已!
纯属一场虚惊。
有惊无险!
“大师,以后说话能不能简明扼要,要是每个佛门中人都像你这么说话,会真的掉很多粉的,搞不好最后佛门都招不到小光头!”
疯子缩回已经伸出去的手,转为双手合十揖礼,佛吟一声“阿弥陀佛”。
能与佛主平起平坐的古僧,疯子还是打心底敬佩的,他若是不合时宜地与对方勾肩搭背,就有些太过江湖气了。
不太善。
疯子看眼不远处规格较比一般庙宇要小一号的小破庙,干脆盘腿坐地,问起眼前算是半个挚友的古僧来,“大师,这庙宇里被镇赦的生灵究竟是什么存在,佛主老儿怎么会同意你神魂三分其一坐守于此?”
古僧掐珠佛吟之声瞬间止住,睁开已有佛门异象的双眸,看着一心好问的疯子,顿了顿,“这座小烂陀寺里镇赦的生灵,是剑海下无数亡魂共存诞生下的一只恶灵,佛主昔年游历万界,途径此座天地,发现剑海下有绝世恶灵作祟,就与第一剑门剑主携手而来,共同镇赦了这只恶灵,大概情况便是如此!”
“至于贫僧坐守于此,纯粹是因为小烂陀寺的缘故,这小烂陀寺乃是脱胎于除西天大雷音寺外另一佛门圣地烂陀寺,本就是一件佛门镇赦法器,昔年被佛主留下,尚有些许漏洞可寻,并不是无懈可击,故而贫僧来此,不过是做好缝补匠而已!”
话说至此,疯子已经了然于心,看来情况并非如他所想那般坏,最起码还有法器能够镇赦住那只恶灵,如果这座小烂陀寺是坍塌崩碎的状态,那疯子则又是另外一种想法。
不怕妖魔邪祟闹得欢,就怕治不住!
有这件佛门法器在,并且这件法器完好无损,那么其他的问题也就不是问题,真要是无法无天,佛主老儿是不会袖手旁观。
当然,这些只是疯子自己揣度。
“那这只恶灵逃离此地,也在佛主掌控之中?”
疯子追问。
“鬼修一脉死灰复燃,而这只恶灵恰是集无数亡魂所生,与鬼修一脉算是殊出同归,出手救走恶灵,自在算计当中!”
古僧枯手一招,从小庙宇中飞出一缕金光,手指凌空一抓,摊开在掌心,呈现在疯子眼前,“从这些法阵天地的碎片来看,恶灵被救走时,尚且处于浑噩阶段,犹如人族雏子一般,并无太大的危害,但随着不断吞噬亡魂成长,且周身法阵天地日益被损耗,情况就没有预想到的这道简单明了,至于会到什么程度,贫僧也无法预料!”
“虢氏一脉……”
疯子嘴里嘀咕着,他千算万算,也没有料到虢氏一脉能与鬼修一脉有牵涉,而且那个人畜无害的小书童,从老十记忆碎片来看,还他娘的与他在村尾老城头有过几面之缘,“莫非虢氏一脉背后有什么高人,早已识破他这点小手段,从而抽丝剥茧,顺藤摸瓜,推演出一些他的心绪脉络所在?”
心神一事,倏忽即变,想要利用几面之缘产生的点滴因果,从而推衍出一个人心神脉络,这种难度较比冲击帝境成功,还要难上十万百千倍。
心神倏忽即逝,且来去飘渺,无迹可寻,比那起于青萍之末的毫风还要难以捉摸,疯子不相信能有什么存在,能做出这等逆天之事,仅凭点滴因果,就能推衍心绪。
道主佛主不可能,其他更不可能。
因为万界之中,没有存在能比这两尊存在懂得心神一事。
道门有因果一说,而因果循环,皆与神魂息息相关。
佛门有轮回之说,同样轮回不息,亦与神魂大为相关。
神魂乃统辖心府之地所在,一切与心神相关者,皆算是神魂之事。
“大师,你确定这只恶灵被人带离前,还是懵懂混沌之态,你可想清楚,不然会死很多人的!”
疯子并不是吓唬古僧,不过是实话实说,若是这只恶灵小成,被带离此地后势必会掀起血雨腥风,但若是大成,那这场血雨腥风就会变成疾风骤雨的灾劫。
大帝境的恶灵,试问谁人不怕?
但凡脑壳摇晃起来不出响的,都明白一个道理,螳臂当车,以卵击石,无非是自寻死路。
“贫僧已经说的很明白,逃离前确实处于浑噩阶段,但并不代表逃离此地后还会保持这种状态,因为失去了小烂陀寺的佛门镇赦,恶灵身上的法阵天地,会消耗极快,当然,这还不包括外力作用,如果鬼修一脉涉险一搏,强行打开那座法阵天地,恶灵能成长到何等境地,无人知晓!
古僧心有戚戚,恶灵逃离,他亦有罪责。
疯子起身,来到小破庙中,低头进入庙宇,在一堆佛经书卷中捡起一片类似金身碎片的碎布头,曲指轻弹,发出“叮”的寸响,赫然不是真实的衣服材料。
将散落在庙宇里的所有碎布头一一捡起,疯子视线又落在几卷翻开的佛经古卷之上,尤其是其中一卷摊开古卷,内容是关于山下凡俗中的一种佐酒美味,烧鸡。
蓦然,老十记忆碎片再度翻涌而来,仙墟大界村尾老城头上,老十与那位喜好坐于城垛上偷偷吃鸡腿的小书童产生因果交集的画面一一浮现,疯子捻指点在自己眉心,从眉心之地抽出一缕神魂,屈指一弹飞入空中,同时仓于袖中的光阴流水适时掠出,当承载那截记忆的碎片没入光阴流水后,一段光阴画面正徐徐出现。
老城头,冯笑在香火台前静待一柱香燃尽,又冲坐于草屋下的老妪拱手揖礼,方才行到老城头下,跃地而起,身如轻鸿,飘落城头。
不远处,小书童双腿悬空,一手拿一只烧鸡,正坐在城垛上左咬一口,右咬一口,大快朵颐。
冯笑觉得这位小书童委实有趣,小小年纪胃口倒是蛮大,而且胆子也不小,竟然敢背着虢氏公子偷溜来此,想来是饥肠辘辘所致。
为了不打搅小书童,冯笑经过小书童身后时,特意放轻脚步,不想发出任何异样动静。
一缕身影掠过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