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海之畔,水波浩淼,飞鸟不兴。
疯子坐望这片为儒门立下不世功勋的浩然气海,一时间有些感慨万千,儒门学子素来推崇一句话,苦舟渡学海,勤学通书山。
这两句激励山下无数学子皓首穷经研学儒卷,小成者登堂拜将,为国疆泄尽心中浩气,大成者入住儒宫,撰写浩然书卷,为山下浩气长存增砖添瓦。
家国天下的理念,始终贯穿儒门上下,先师老书袋奔走万界,力求在山下凡俗打造一座高楼,可避灾祸,可诲人心,可使凡俗自由,可使万古长存。
山下世界,在没有儒门这株大树遮风挡雨之前,不过是一盘山上仙门谁也能踩上几脚的无用散沙,纵然人众泱泱,但较比以一敌百的山上神仙,这种优势也就无足轻重。
思绪至此,疯子神魂跳脱出来,随手抓起一把散沙,在手里攥了攥,不待指缝中有碎沙流泄,就抬手扬了出去。
老书袋要做的,其实也很简单,就是将这一把散沙尽可能攥成一团,也好在被山上仙门欺辱,能群起而伐之,且有砖石之威力。
说易,做难。
除却贵在儒门坚持,还贵在人心所向,要想有砖石之威,这两样缺一不可,缺一,散沙纵然被攥成砖石,但也仅仅是在手心里,一旦被扬手扔出,散沙还是散沙。
“咋个会扬起一阵风沙哩,幸好没有将水下游鱼吓跑,姜兄弟,麻烦你盯紧点,我怀疑是那个厚脸皮做手脚,他这种人放下筷子就骂娘,鱼汤也没见他少吃一口,咱几个也不知道还需要在这里呆多久,总之能多捞一网是一网,晒干了做咸鱼,遇上手气不佳的时候,也能拿出来犒劳一下五脏庙,总比不见荤腥要强不是!”
小书童扭头望去,没瞧出远处疯子有什么古怪行径,但总之提防一点无错,谁让那个家伙只蹭吃蹭喝却半点不出力,哪里像姜兄弟这般有眼力价?
姜无垢笑着点点头,他和小书童的关系,已然称得上志同道合,虽然一柱香前,二者还是互不相识,但因为有共同的“大敌”,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种再简单不过的道理,小书童如何能不知晓!
“姜兄弟,说句实在话,那个家伙与你可是相差老鼻子远了,刚才在吃饭时,你看那个家伙下筷如飞,比我家先生吃的还要气势,我大概算了一下,少说吃掉有一条半哩,你想想看,按照这种吃法,你我是不是得多捞几条?”
瞧见姜无垢笑而不语,小书童挑了挑眉毛,压声说道,“不过我还有法子没使,下次在那个家伙碗里多放几块盐巴就好,盐巴一多,他就是再想吃,也指定吃不了一条,听先生说过,他曾经穷到两三年都没吃过盐巴,等兜里有银子后,就买了几大块,结果没吃两天,就被齁着了!”
姜无垢心领神会,笑道“最好齁到那个家伙,一看到鱼汤就没有胃口,这样我们就能多吃几口!”
小书童咧嘴一笑,心说还是姜兄弟对脾气,瞧瞧,这才说几句,就能如此心有灵犀!
张圣人对于自家小书童心声言语,充耳不闻,只当做童言无忌,丝毫不觉得尴尬,反正只要我这个做先生的不觉得尴尬,那尴尬的只能是被针对的那个家伙!
疯子叹口气,心神一动,斩断“竖耳聆听”,撇撇嘴笑道:“这都明目张胆给我下毒了,你这个先生还不管管,再这么下去,我可不敢在此多做停留,搞不好一觉睡醒,我的脑壳沉陷在湖底,那可如何是好?”
张圣人置若罔闻,叉开话题,“我刚心算了一下,虢氏一脉在夜郎村落址以来,仅有两次过份行径,一次是在宅子选址,一次是举族迁移,光阴长河中也并没有发现有什么痕迹,难道妖魔二族与其往来,能跳脱光阴长河的范畴?”
疯子点点头,“这也正是我纳闷的地方,之前我在剑海下,逆行光阴流水,想找出一点那位恶灵的蛛丝马迹,但最后却是毫无所获,按理说一个生灵活在大道之下,势必要留下相应痕迹,这就和雁过留声一样道理,咋可能飞过天空,却没有任何痕迹存留!”
在离开光阴流水前,疯子小做手脚,布下几枚不起眼的棋子,时刻盯防着恶灵的一举一动,只要光阴流水再有任何微弱动静,疯子也能第一时间知晓,并且会以最快速度赶过去。
擒贼擒脏,捉奸捉双。
疯子要的就是人赃并获,唯有这样,虢氏一脉才无翻身可能。
虢氏一脉,据了解布局广泛,不仅在山上一众仙门间往来频繁,提供诸多利益关系,还从中搭桥牵线,在几座大界仙门跨界经营中左右通吃,赚的盆满钵满,而且还在山下凡俗皇朝中,也有落子布局,上至朝堂宰相,下到芝麻县官,皆有虢氏一脉弟子经营痕迹,有几座君王昏聩的皇朝,虢氏一脉基本一手遮天,翻云覆雨。
山上山下,界内界外,环环相连,打造如此一条近乎完美无缺的利益链条,为的就是在那场灾劫降临之时,能尽可能缓泄掉落在虢氏一脉头上的大道因果,相当于因果均摊,如此一来,承载因果变小,得到的机缘尽量维持不变,从一定程度上说,虢氏一脉还是稳赚的结局。
“真是下的一手好棋!”
暂时捋顺虢氏一脉脉络布局,疯子也不得不赞叹一句,虢氏一脉背后那些老不死,脑壳倒是灵光的很,如此肆无忌惮为之,说白了就是拿着山上山下与之捆绑报团之人的身家性命去赌,赌那个“万一”!
张圣人疑惑道:“其他大界没人出声?”
疯子一笑,“雨露均沾,白白送你一些油水,你会不要?更何况于人于己,也不存在任何不利,这种天上掉馅饼的美事,砸在你头上,你会嫌多?”
张圣人却是摇头,“这个道理放在山下凡俗,或许能说通,但搁在山上仙门,就有些漏洞百出,你想想看,山上这些仙门中,哪个没有几个熬活成一把老骨头的老祖先贤,或许这些人境界下滑,状态不在巅峰,就像利齿蜕化的老狗,但别忘记一点,眼界对于他们而言,是比法器刀剑还要锋锐的兵刃,一座仙门想要走的长远且稳妥,没有这种兵刃防身,是走不了几里山路的!”
疯子默然。
踏临夜郎村前,疯子还需要去城北极地走一遭,老十昔日与三足金乌产生因果所在之地,就是在极地尽头那条溪流中,他要前去再看一看,能否找寻出蛛丝马迹来。
姜无垢留在湖畔,继续与小书童帮忙捞鱼,半点没有心情去什么极地尽头。
既无同伴而行,只能孤身前往的疯子乐得清闲,一路风驰电掣贴地飞掠,许久后来到极地。
循着记忆,来到溪流之侧,疯子却发现溪水早已大变样,溪底不见任何的河石,仿佛被谁人打捞一空,而且从界壁上流泄溪水的泉眼,也被抹平,疯子再次使用光阴流水,想将这里的景象光阴重现,但一番忙活下来,效果微乎其微。
只能隐隐可见一团模糊身影,在此地停留片刻的残影痕迹,再无其他有用发现。
“最有可能会是谁呢?”
疯子摩挲下巴思量问题,在他看来,虢氏一脉占尽地利之势,最有可能做这种举手之劳,但有一点,能影响光阴流水,从而使得存痕模糊,能做到这种程度的,虢氏一脉不会超过两个。
算来算去,也就虢氏那位有幸追随过人族大帝的老祖能有如此能耐,但这么做不是没有因果,他影响光阴流水存痕,光阴流水同样也在影响他,况且还是至少半步大帝境界,承受的因果影响,要比想象中的还要多。
真正算起来,得不偿失!
正如张圣人所言,这种熬活许久的老不死,对于一个族群的重要性,没有最重要。只有更重要,失去这么一位可能扭转乾坤的关键棋子,怎么看都不是明智之举!
故而,疯子一番掂量也就划掉了虢氏老祖的可能,剩下的只能从妖魔二族中找寻。
“该不会是魔主?”
疯子一想到这种可能,就有些神魂颤抖,魔主这两个字的分量,曾经在相当一段长时间中,甚至要盖过神庭之主。
昔年,在神庭尚未统辖万界之前,魔主就已经征伐百座天地,将魔族旌旗插在异界山头,而且迄今为止,就算魔族被灭,万界之中尚有些许族群,是以魔族为尊,香火献祭,皆是为生死不明的魔主所属。
压下心头这种猜想,疯子在天穹极地尽头巡游几周,没有发现有所裨益线索,但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阴兵借道的气息,尚且留存着,而且出现的时间,不会超过百年。
疯子抬眼望去,溪流河道消失之地,也是阴兵借道气息残留最为浓郁之处,也就是说,阴兵借道,最终离开仙墟大界的方向,就在溪水河道尽头。
“是嗅到什么气息了?”
疯子曾经尾随过几次阴兵借道,但鲜有成功,那种与阴兵同行的诡异感觉,只有深陷其中之辈,才能深有感触,但一旦脱离那种境地,疯子觉得怎么形容,也无法完全描绘。
大概是那种身在此山中的感觉。
阴兵借道,与幽灵船差不多,皆是行无轨迹,可能这次途径仙墟大界,下次就可能不再路过,始终充满未知变数,故而这也是二者为人畏惧的原因之一。
对于无法琢磨的存在,生灵总会存在一定畏惧。
仙墟大界,帝丘,葬坑古地,再算上北斗七星,紫薇,荧惑,这些皆有厚重古史的星辰大界,皆有阴兵借道其上。
刹那间,疯子脑海划过一道灵光,可来去匆匆,使得他一时间无法抓住,只能望尾而兴叹,这些在他心海一闪而过的星辰大界,或许存在什么鲜为人知的关联,而就是因为这种关联,才会有阴兵借道出现。
“一定是漏掉了什么?”
疯子念叨着,习惯性手指摩挲,有点捻笔而书的意味。
“回来了,废墟之中有变!”
心海之上,响起张圣人心声传言。
疯子只能暂时作罢,折身而归。
待回到学海之畔,疯子就瞧得废墟之中血气冲霄,杀气腾腾,伴随着陆地微微颤抖,很明显是废墟之中起了惨烈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