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以后，我将雅芳送到了离这不远的广场。我是打算直接把她送到家门口的，可是雅芳坚决不同意那样做。我问过她为什么，可她怎样都不肯说出原因。

两天以后的下午，爸和妈便到达了这边的火车站。之前爸打算是一个人下来的，说家里的羊还需要有人喂养，结果妈说她也要下来，说这婚姻大事要父母都在才比较合适。这样一来，羊的事情妈就委托给了舅舅。舅舅先是摇头晃脑地说自己的脑子疼，后又举手抬腿的说自己的浑身疼。等妈去了一趟商店买了一条烟回来以后，舅舅就什么都不疼了。

舅舅一直就有这个毛病，上次爸向他借钱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劲的掰着手指头跟爸说这些年他根本就没存下钱。可惜的是，他的毛病该怎样破解，妈是一清二楚。当天晚上，妈就叫爸去商店里花二十块钱块钱买了两瓶酒（比我和表哥他们上次喝的还要假的那种酒）。妈又抄了点花生米，拌了几个凉菜，酒还没喝上几杯，舅舅就打电话叫舅母拿来了三万块钱。

就在我给妈通完电话以后，他们下来的前一晚，妈准备再向舅舅借两万块钱，怕身上的钱若是带不够的话，就会误事，结果舅舅又是同样的举动。妈一再恳求说给他还钱的时候，可以少算点利息，结果舅舅还是不同意，暗示非要喝上一杯不可。妈可能是厌烦了舅舅的形式主义官僚作风，拿起石头就往羊圈砸。

舅舅当场就炸了毛，问妈这是干啥。

妈随即就说借钱，舅舅一听说又是借钱的事，浑身就又疼了起来。妈又拿起一块石头，对准一个小羊羔。其实舅舅即使真的不肯借钱给妈，妈也不会砸那只小羊羔，她只是有意吓唬吓唬一下舅舅。没想到，舅舅还就真服了软，立即就说：“借钱就借钱，干嘛砸羊啊！再说了，哪有你这样借钱的？”

“到底借不借？”妈举拿着石头朝着羊圈又走近了几步。

“借借借，”舅舅赶忙跑到妈的面前，“赶快把那东西放下，你看把我的小羊羔吓得，都不吃草了。”

妈跟我通视频的时候，连舅舅当时的神色都模仿的有模有样。我想也只有舅舅吃她这一套，要是交给别人的话，恐怕早都把她轰出门外了。

下午四点过一刻，爸妈到达了火车站，随后我便把他们接到了表叔家。吃完晚饭，三人经过一番商谈之后，表叔就拨通了雅芳奶奶的电话，看她们什么时候可以出来见上一面。那边回答什么时候都可以，只要我们这边方便就行。

于是爸就让表叔把时间约到了明天中午，在附近的一家餐厅见面。可雅芳的奶奶却说，餐厅就不去了，还是去她们的住处见面比较合适。

于是我们便去了雅芳和她奶奶的出租屋。她们的出租屋位于广场边缘的一个自建楼房里，楼房看起来有些腐朽，墙外边的白色腻子也大都掉了色，呈黑灰色，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孤寡老人，寿命将近。楼道里也非常的不整洁，到处晾挂着衣物，地上接二连三地出现动物的粪便。中间露天的楼顶上，罩着一块硕大的蓝色帐篷，闷热，潮湿，使本该不出现苍蝇蚊子的季节，到处都有这些物种发出来的嗡嗡声。我们带着浏览性的态度，一边为这里的环境感到不可思议，一边向三楼走去。

到了雅芳和她奶奶的房门前，爸敲了敲门，一个声音说了声“门没锁”，好像是雅芳的声音，于是我们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进去后的一幕让我有点不敢相信。不到二十平米的房子内，靠近窗户的两边摆着两张单人床。一个床上面铺的倒是挺厚，有两个洗淡了的蓝色褥子和一条同样是洗淡了的红色毛毯在上面铺着。另一个床则铺的很简单，只有一个折叠成双层的红色毛毯和一条粉色床单。同样也是因为洗淡了缘故，显得非常的陈旧，却又非常的干净整洁。两张床中间的上方拉着两根铁丝，上面挂了些衣物，还有两件刚洗过没多久的衣服，正在滴答滴答的往下滴水，下面放着一个红色的塑料圆盆，看来是专门用来接衣物上的水滴的。

屋子内没有厨房，也没有阳台，更没有能洗澡的地方，唯一还算方便的便是门旁边一个狭小的卫生间，里面除了可以上厕所外，也就只有一个洗脸池可以用。

我们进去的时候，雅芳的奶奶穿着一套加厚的浅蓝色睡衣，躺在那个铺有褥子的床上。她身材矮小，脸上的憔悴与沧桑，让她显的格外的疲劳。加之病魔的缠身，让她的头顶的银发显的更深，更加凌乱。那张皱纹横生的脸，见我们进来之后，好像是有一点张煌，似乎觉得我们的到来有点突然。是的，我提前40分钟到的那里，她有这样的举动也完全是可以理解的。雅芳则坐在另外一张床上，手上拿着一个鞋垫，见我们进去以后，则将线用牙齿咬断，别在线卷上，然后起身向爸妈还有表叔问了好。

我和爸妈还有表叔向雅芳的奶奶问了好以后，她便准备从床上爬起身来，这时妈将其按下，说既然生了病，那就躺着，没必要这么见外。

雅芳的奶奶细细的看了我几眼，又看了爸妈几眼，随后又将目光落在了表叔的身上。

“叫你们来这里实在是不好意思，”雅芳的奶奶有气无力地说，“本来是想让你们到村里的住处去的，那里宽敞，空气也好，可以医生说，我除了去医院，平时哪儿都不要去，能不走动就不要走动。说什么，只要一岔气，很有可能就要去阎王那里报到。让你们那么大老远的跑下来，又要挤在这么小的一个屋子里，我这心里呐，实在是有点过意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