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墨迹,让一个五、六十岁的男人搬了进去。我敲开新房间,里面窗帘紧闭,有两张床,靠门摆着皮椅、办公桌、电脑,成色与房间里积满土灰的地板革如出一辙,皮椅上瘫坐着一个胖子,正在玩射击游戏,音箱外放的声音很大,回头眯起眼对我吼道,谁让你进来的!我说是那个开皮卡的。
胖子一摔鼠标,起身下楼,不知道是去上厕所还是找人理论,回来后对我说,要是敢烦他就揍我。我把行李往靠里的床铺上一扔,带上门后不去管他。
测量员和开皮卡的在资料室前说话,看到我过来,测量员当面说我在这里干不长。我算是被耍懵了,没等进屋,二人叫我跟去放样。
测量员叫唐宇,他开着小电驴,载着我追在皮卡后边,皮卡的后车厢里放着一套gps测量仪、三大捆小彩旗,开车的是老刘,可以叫他刘师傅,车厢里还有三人,最高大那个是指挥,叫老姜,另两个唐宇就说不上来了。
向北开出近两公里,我们在一处山坡停下,唐宇让我提下两个明黄色的塑料箱、一个手提蓄电池、一个木制三角架、一柄金属杆和伸缩天线,皮卡就开走了。由三脚架开始,他说一样,我递过去一样,最后说到手簿时,我看塑料箱里只剩一部造型和大哥大差不多的玩意儿,确定再没有其它东西,就把这玩意儿交到他手上。我知道唐宇看出来我对gps测量仪一窍不通,他可能没想到我连今天的测量任务也不闻不问,一路过来他主动对我说了许多,已经属于对牛弹琴了。
基站在山坡上架好,唐宇手握金属杆,杆上拧着一个‘蘑菇头’,像提着一把禅杖,在山林间找到控制点,一边核准精度,一边自言自语,‘这里信号不错,有13颗卫星’。
我在一旁默不作声,整个下午也没说一句话,扛着一捆、大概60支彩旗行走在田野里,眼里全是桃树,每株都单独长在隆起的小土堆上,上年份的老枝树瘤遍生,挂满凝结的桃胶,树下鲜有杂草,显然被勤恳地打理过。
老姜跟着唐宇,每隔十米就抽出一面旗插进松软的黑土上。遇到田埂外的荒地,土质就坚硬得多,有些压实过的碎石路根本‘无懈可击’,我们也没带把镐子,唐宇就用金属杆底部的尖头象征性地杵出一个小洞来,糊弄般插上一根。
肩上的负重尽去,我们在路旁看到等在那里的皮卡车,也看到两个放学的小孩前后跑过,手里挥着彩旗、大呼小叫。唐宇靠在驾驶室旁点起烟,告诉刘师傅误差在十米之内。
当晚,我总算有正经事可做。我在资料室的办公电脑前坐到后半夜,查阅gps测量仪的使用方法和实操视频,记笔记、背词条。犯困前,将下午的行进路线在施工图上标识出来,集中对应在两个行政村的范围内。
终于能心满意足地入睡了,我静悄悄地爬上腌臜的床位,胖子醒来瞪了我一眼,我和衣而睡,琢磨着趁胖子不在的时候好好拾掇一番,至少让我脱下衣服的时候不会觉得膈应。
屋外下起雨来,就像我从来不确定每次睡着多久,雨也从不计划自己要下多久。老姜在喊我,这时是凌晨四点,我不明所以,只看到三个老头整装待发。他递给我一把铲子,我皱着眉头接下,简直怀疑自己正在酣睡。老姜一句解释没有,我居然什么也不问,就这么随他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