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头从我身上开始,冷却得比大家放下碗筷的速度还快。
唐宇在办公室解释说,停工不停工不是我们的问题,工资他必须给我照发,我们把自己份内的事做好就行。
我在测量员办公室看了一中午闲书,唐宇不知道和谁聊得乐呵,我们没回房间午休,因为孟凡和王蛟在总工室吵得不可开交,吵声一停,王蛟闯进测量室,让唐宇再打一张图。打印机的网络连在施工员办公室,我跑去帮王蛟拿来图纸,王蛟让我搬张凳子在他身边坐好,看他修改本月的《工程价款月支付申请书》。
本次的工程价款从九十万增加到一百二十万,合同单价项目和合同新增项目都是土方开挖,单价分别是十七块六、二十六块九,合同合价项目包含安全生产费用,按已完工程量百分比计算。
合同上写明须在每月二十八号前送至监理单位,每次申报的工程款不得低于一百二十万,因此,上午他们做的申请书才被退回,现在这份是掐着最低额重做的,其中就有预报的成分了。
可能是为了让我听明白、记清楚,王蛟磨磨唧唧半小时,才打印出一份样稿来,孟凡过目后,也许是出于让我加深记忆的目的,又让我逐张复印了三份(这台打印机只能逐张复印),一式四份,施工、监理、审计、业主各一份。
装订好后,又得是我敲开项目经理的办公室,请他签字盖章。曹立躺在办公室门口的沙发里,双脚放在皮椅上,见我进来,从自己包里掏出一个揉成毛球的红色塑料袋,展开后里面是一团牛皮纸,打开牛皮纸后露出一颗萝卜章,他让我从抽屉里拿印泥,也不细看,签字、盖章双线进行。
最后,由我交给刘师傅转送监理部。
我的屁股刚得闲,唐宇塞给我三脚架,把电池和工具箱放在前踏板上,在小电驴不堪重负地鸣叫下,缓缓地驶向那片消失的桃花林。
小半天不见,工作面已经挖出一个六米见方的基坑,在坑沿能看到土壤明显的分层,最底下是黑色的、陶胚质感的淤泥。
又是一样的流程,架仪器、校准。唐宇叫我不用下去,站在上面往下丢竹签,他在挖到位的位置做上标记,全凭挖机师傅的眼力与手艺控制高程。
三个工作面,三台挖机、六辆工程车,基坑有深有浅,唐宇接了三回烟,挨个摸了一遍,在第三个基坑里耍宝似的让我下去拉他一把,挖机师傅恶作剧般把沾满淤泥的挖斗朝他身边靠,示意他踩着挖斗上来,被他怒怼一波。
我不矫情,脱下鞋,扶着斜坡溜下,深度体验了一把何谓泥足深陷,挤压感、湿润感、吸力感、温暖感,难以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