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中的众人一窝蜂的向菜市场涌去。
只见那女子双膝跪地,披头散发,被缚于刑台之上。
那屠夫朝着手中的刀吐了口吐沫,“小娘子,这是圣上的命令,你若做了鬼可不要来找我。”
手起刀落,一颗圆溜溜的头颅滚落下来。
众人唏嘘不已。
天边一道快马疾驰而来,马上之人翻身而下,却是一位年轻将领。
他看见滚落刑场的头颅,扑通一声单膝跪地,声音颤抖道:“末将...有负公主所托。”
血液顺着砖缝留到了他的脚下,他抬起头,看了监刑的京都府尹一眼。
原来李沅向皇帝请旨暂缓施刑,皇帝已然答应。
却不想京都尹已经命人将殷梨处刑。人死不能复生,一切都晚了。
*
听闻这个消息,李沅神色黯然,终究是没有救下那个心善的少女。她抬头看了一眼高耸入云的摘星楼,今日萧百与妖道贾南衣的比试就在其上。希望师兄他能够战胜妖道。
这场比试,不仅皇帝和诸臣观看,各大世家也纷纷派人来。可以说,这场比试之后,两人就会有云泥之别,只是谁会成泥,谁会是云,还未可知。
李沅和薛涧并肩登上摘星楼,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的很长。
摘星台不愧是大唐第一高台。
站在其上,上眄群星霄汉,下睹整个京都,云霞飘渺,霓光万千。
仿佛自己就成为了神仙一般,怪不得大唐上至皇帝,下至黎庶,人人崇尚道教。
贾南衣一身白色道袍,立于高台的一侧,衣袂飘举,手执拂尘,真的宛如仙人降世。
他挥了挥手中拂尘,一片花瓣突然从天而降,洋洋洒洒的落在人们的上空,引起周围一片惊叫。
一阵清脆笛音,青衣青年长身而立,眉目磊落,带着一股侠士的不羁。
笛音让人们心中一阵清明,花瓣似乎也失去了应有的魅力。皇帝陛下笑道:“这个萧百,有点儿意思。”
贾南衣眼波流转,周围突起云雾,他身影忽隐忽现,突然一甩拂尘道:“陛下,你看谁来了。”
皇帝疑惑转身,却看见从阶梯上走上一个披头散发衣衫上尽是斑斑血迹的人。
那人一步步向皇帝走去。
皇帝大喝道:“你是谁?你不要过来!”
那人撩开头发,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容,“是我啊,您最疼爱的太子。”
皇帝心下稍安,不耐道:“明成吾儿,今日诸臣都在,你看看你是何样子?!”
太子脸色僵硬,嘴角却牵扯出一抹诡异的弧度。
“这一切都是您造成的。你杀了殷梨,我要你偿命!!”
说着,他脸上露出可怖的神情,径直举剑刺了过来。
“左都尉!”皇帝大叫,可他回头,哪还有什么左都尉。这空落落的摘星台上竟然只剩下了他和李明成两个人。
这边李观澜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她冷的打了个哆嗦,突然想起,这场大雪非比寻常,自己此时出门寻找师父,实在是不明智。
她按着自己来时的足迹返回,看见一片竹林,竹林后是一间木屋。
李观澜进了木屋,脱下了身上的鹤氅,凑在炉边烤了烤火,待到身上暖和,起身装了一壶雪,放在了炉子上。
等水烧开了,就可以泡新出的茶叶了。
师父啊师父啊,你这一走就是百年,您留下的书,弟子也都看完了。您走时留下的话,不过一杯茶就回来,这茶弟子已经泡了几百次了。您可会回来尝尝它的味道。
李观澜百无聊赖的抱着一杯暖茶,坐在檐下看雪景。
风声雪声混着萧萧竹叶声,似乎是在李观澜面前表演着一场热闹的戏剧。
她想起这百年来,曾经有个采诗人误入了这里,问她有没有什么诗歌要上达天听。
她摇头,反倒央求采诗人为她演唱诗歌。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动听的诗歌在她百年如一日的枯燥心境中投下了一颗石子。她似乎也在幻想有一日某人会称她伊人,会为她上天入地。
采诗人离开前,答应还会回来看她,
但她知道,他不会回来了,凡人一生大概只有一次入须弥境的机会。
此时此景,她因为太过孤单,哼唱起了这首蒹葭,歌声混进风雪里,打着弯儿向山谷中飞去。
山谷那边,走来了一个沙弥,他脚步缓慢,满头满脸满身的雪。
他走到木屋前,似乎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在了雪地里。
李观澜放下手中的茶杯,跑到竹林中,捉了一只来觅食的雪兔。
回去的路上,却不小心踩到了沙弥的脚,小沙弥闷哼一声。
李观澜挠了挠头,有些愧疚的咧了咧嘴,她将兔子别在腰间,伸出一只手将他拖回了廊下。
等雪化开,露出沙弥的脸,李观澜不经意看见,心中却是一惊。
这沙弥虽然脸上冻的青紫,但依稀能看出眉目。李观澜不由自主的靠前,这眉这眼,好像自己一走百年未归毫无责任心毫无爱心毫无慈悲心的混账师父啊。
但她一眼就能看出区别,还是太年幼,眉眼的轮廓略显稚气,这年龄,大概也就和自己修成之前的年龄差不多,十八九岁。
李观澜忍不住手痒,在他平坦的前额上敲了下,用力不大,扣之有声,额头上留下了一抹红痕,小沙弥睁开了眼睛。
好清澈的一双眼睛,仿佛世间万物都不曾投射进去。
李观澜无聊的起身,转身去杀兔子。
兔子拔毛,去皮,放血。放在炭炉上烤着,不一会儿就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小沙弥的肚子咕噜噜的叫了起来,但他并没有转头看兔子,而是看起了屋外的大雪。
李观澜哧了一声,在烤兔子上刷了一层酱汁,气味更诱人了。
不一会儿兔子烤好,李观澜见小沙弥不回头,自顾自拿起烤兔子,坐在廊下正对雪景吃了起来。
她的身旁放了一壶师父临走前埋下的女儿红,经过岁月的熏陶,气味芬芳醉人。李观澜就在这大雪的天气里,吃着烤肉,喝着美酒,把自己的小日子过的美哉。
待她吃饱喝足,心情变好,为小沙弥拿来一个馒头。
小沙弥沉默的咬着馒头,半晌道了个谢,声音清澈如山谷的风声,李观澜听的愣了一下。
连声音都很像,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这小东西不会是师父在外面的私生子吧?
小沙弥被她盯的不自在,也回看了过来。
“我吃不下了。”
李观澜笑了一声,“你叫什么名字?从何处来?到何处去?”
小沙弥双手合十,“小僧法号明溪,从东海而来,要去西山昆仑。”
李观澜点了点头,“去昆仑啊?听说那里有两只开明兽守着山门,山脚是黑水岩浆,路途有万里之遥。你真要去?”
明溪笑了笑,脸上两只酒窝若隐若现,“小僧意志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