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你对我的命令没有完全听从。”周瀚开门见山:“还记得第一天就有人跟你们说过纵防站的规则吗?半年的时间里,你们要听从这里的一切指挥,直至实习结束。”
顾星程沉默几秒后,低声道:“我记得。”
“你自以为今天自己做得很对,像个来拯救北区百姓的英雄,”周瀚冰冷道:“但其实在别人看来,你既自私也不负责。”
顾星程抬眼看他。
“我告诉过你,北区不是来体验生活的地方,这里每一天发生的事情都有可能会真正威胁到生命。你去救的那些人你要怎么分辨他们不是暴`徒的一员?所有人都会演戏,老人也不例外,如果他们身上藏着微型炸`弹就等着你去扶呢?这种事不是没有发生过,一旦你跳进了陷阱,你以为你还能手脚健全的站在这里和我讲话?”周瀚说:“而且你还二次违反我的指令,继续一意孤行的避开了那些有可能是暴`徒的北区人。你该很明白,这里是北区的市中心,一旦暴`动范围扩大,遭殃的人更多。我原本以为你是个很聪明的人,从要留在这里开始,也算有担当,但现在看来,你确实还是个小鬼。顾星程,回中区去,这里不适合你。”
顾星程深呼吸着,他平视着周瀚,只是陈述道:“在这件事上我有错,对不起上校。但是今天死在那里的人,就连您也不能确定其中一些到底是不是暴`徒,只是单纯为了彻底的消灭隐患而进行了无差别的攻击。在这一点上,我不能承认您是对的。我们该做的,是为北区的人们清除这些不稳定的因素,而不是把北区的人视作不稳定因素的一部分。如果是中区和南区——”
“顾星程!”周瀚紧皱着眉,终于动怒的狠拍了一下桌面:“北区这些人永远不能和中区还有南区相提并论,注意你的用词。你从小在中区首都长大,应该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我们和北区的人,有着本质的区别。他们不配。”
凭什么不配?这五个字顾星程咬碎在了嘴里,最终没有反驳出来。其实他心里很清楚,几乎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这也是北区的悲哀所在。
而周瀚看出了他的不服气,只道:“我今天就会和区长说,让他送你回中区。”
“我不会回去。”顾星程一字一顿道:“你们说过,实习课程一旦开始就不会中途结束。我会在北区待到实习课程终止。”
周瀚颇为生气的盯着他,片刻居然笑了,只不过笑声里也没多少真心实意,他说:“随便你,不过我要告诉你,你不会再留在这个监测点了。北区中心对纵防站来说非常重要,像你这样不负责任的态度会连累别人的。如果你坚持不走,那就去边界的监测点待着。即使顾部长亲自打电话来,我也会和他解释你在这里的所作所为。”
顾星程咬紧牙关,手也捏的死紧,在心里不断告诫自己要冷静后,才终于稳住了声音,他说道:“是,上校。即刻开始执行您的命令。”
回到监测点,顾星程着手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付钧在一旁很无奈:“你软个态度认个错不行么,非弄成现在这样。再说你也确实有错,好好地为什么要去救那些人?你说上校分不清谁是暴`徒谁是无辜平民,可是你也分不清啊。”
“我确实有错,我承认我的错误。但上校也该承认他有不对的地方。在北区住着的是一群和我们一样的人,他们在遇到危险时应该被保护,而不是被无差别的击`杀。放在其他地方,军队一定会拼命保护百姓。”顾星程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对付钧说:“北区的民众需要的,是作为一个人的权利。”
付钧瞪大了眼睛,似乎根本不理解顾星程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疯了。”他说:“你这个人哪里像是从军大出来的学生?真是奇怪……”付钧摇头:“算了我不和你说了。”
顾星程看着对方一脸惊疑的离开,心里只是更加绝望无奈。他轻轻叹气,然后和这个地方做了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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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监测站点在北区的边界,异常偏僻,气候比市内还要更加寒冷。
这里一年都见不到几个人,就连最近的供给站也离得有几公里之远。另外,这个监测点只有顾星程自己。毕竟附近连居民都没有,不需要再发放救济物资了,他的任务就是每天定时去巡视周围的警报点,然后监测有没有不明身份的人闯入站点范围。他想着,就算真的在这里遇到袭`击,恐怕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毕竟最近站点的人根本不可能第一时间赶来这里支援。当然应该也没人会来这里搞袭`击,那一定是太闲了。
在边界站点住了差不多近半个月后,顾星程的嘴唇和手脚都开始皲裂,伤口一碰水就会疼的皱眉,最严重时晚上睡觉还会痛醒。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会念几句:唉,想家里的暖气和好吃的了。但也只是想想,当作一种精神安慰。
这天,他照例从外面巡视回来,正坐在桌前看着监控器中的雪景走神。这时,一个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个裹着厚厚白色棉服的人,帽子和围巾把脸围得严严实实,只有帽沿的半圈绒毛没让他和冰天雪地融为一体。现在外面的雪很大,几乎快漫过小腿了,军队其他人肯定不会在这种时候过来,即使要来也会先内线联系。所以来的人是谁?顾星程立刻提高了警惕,他第一时间想要往上级汇报,却又不由多观察了一会,确定对方只有一个人。难道是北区的居民?可是这里哪有城镇和村落呢?顾星程迟疑着,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监控器里的人。
看着看着,他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神情变得异常惊讶,以及极度的不敢置信。几秒钟后,他连大衣和围巾都来不及拿,就推开门一路往外奔去。
冰雪瞬时砸在了他的脸上,冷到发痛。但他不管不顾,只朝着雪中的那个人奔跑而去。他听到了自己在极限环境下的沉重呼吸,鼻腔和口中的雾气几乎要朦胧了他的眼睛。
“呼——呼——”顾星程喘`息着,雪太厚了,他渐渐有些跑不动了,却仍是一步步艰难的往前挪走。
那个浑身白衣的人也看见了顾星程,他停下了脚步,站了一会,片刻动作也快了一些。
待两人不过几步之遥后,他们同时都不再往前了。
顾星程怔怔的看着面前的人,从不敢相信终于变为了相信,他的心脏狂烈的跳动着,总觉得在做梦。“殷庭,”他说:“你来了……?”
只余一双眼睛在外面的男人有些看不清表情,但他的眼睛却弯成了弦月:“顾星程,你在干什么?”
“嗯?”顾星程一时反应不能。
殷庭指了指他单薄的外套和光秃秃的脖颈:“你干什么呢?就这样过来了。”这样说着,殷庭解开了自己的围巾。
短短几步距离被很快的拉近,围巾取下后,殷庭的脸就毫无遮蔽的露了出来,他对顾星程笑道:“傻瓜啊你,冷不冷?”
带着对方温度和气味的织物被一圈圈绕在了颈间,顾星程直至此刻才恍如初醒,他忙按住殷庭的手,说道:“不行,你会冷的。”
“不准说话。”殷庭故作凶狠的瞪了他一眼,随后把围巾系了个结:“什么原因都不说就跑到这里来,又穿得这么少。”目光落在顾星程嘴唇的裂痕上,殷庭的目光忽的暗了暗,放在围巾上的手也收了力,他说道:“……怎么搞成这样,还不给我写信,勒死你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