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王图的书房里多出了几幅新作的画,一眼扫去,画上内容无不都是人物。
这几幅画正是闻人越等画师按照王图的要求作的样作,有的以色彩艳丽为看点,有的则以画面清俊为特色,王图摸着胡子端详了半晌,竟然觉得都还不错。
“依贤侄所见,这些画哪一幅比较优秀?”决断不出优劣的王图转头问旁边的高广。
高广也有些犯难了,其实从私心来说,他希望闻人越能被选上,毕竟自己是见识过他画肖像的功底的。
别人画得好坏他不敢预判,可若是闻人越动笔,那肯定差不到哪里去。
不过这些画都未署名,他也辨认不出哪个是闻人越的,所以迟迟给不了判断,只好实事求是道,“这幅线条流畅优美,观之甚佳那幅晕色自然布局清雅,也可。”
王图见他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大笑道,“看来你我都是同一个欣赏水平的,说不出个门道来,还是找个看得懂的帮忙掌掌眼为好。”
于是王图命人拿上这些画,带着高广一同去了城中一处小院。
“贤侄可知这里住的是何人?”王图问高广,见他摇头,笑着说道,“那了禅大师的名号你可曾听过?”
高广听他说起这个名号,面上瞬间一惊,肃穆道,“里面住的是了禅大师?”
在褚朝书画界,三十年前至今一直有个响亮的名声在行业中流传,正是了禅大师,他自小在庙宇中长大,虽然是个和尚可书画天资极高,尤其擅画佛像和天女,画艺之高超甚至被先帝请到宫中亲自接见,那时他不过二十多岁,产出的作品便已超过五百之数。
不过这样的名家大师又怎会住在这种闹市小院呢?高广满心不解,也就这么向王图询问了。
王图说,“大师二十年前就还俗了,我也是一次机缘巧合之下才有幸结识,贤侄待会儿见了大师,可得礼貌谦卑,因为大师的脾气不太好。”
说到最后两句时他表情有些无奈,正在这时,门内传来脚步声,有人询问道,“谁人在外面久立不动,要进便进要走便走,站在门口充什么门神?”
与此同时门嘎吱一声开了,一个精瘦的青年凶巴巴地站在院内,见是知州大人,面色稍缓,“原来是王老爷,我还当是谁呢,在外面窃窃私语的,快请进吧。”
王图抬脚往里面走,顺便问青年,“敢问小先生,大师可在,我这里有些画作想请他帮我看一看。”
青年懒洋洋往竹屋里一指,“在睡觉呢,不过现在应该已经被你吵醒了。”
这青年长得剑眉星目,不过皮肤晒得黝黑,加上言语粗鲁,大大减少了许多观感,高广见他对叔父答话这么无礼,不由得嫌弃地多看了他两眼。
“沧生,客人来了还不带进来,在外面聒噪什么!”屋内突然传来一把粗粝的嗓音,名为沧生的青年被师傅教训了,不敢再贫嘴赶紧将人带进去。
高广随王图进了屋里,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长者半倚在茶桌上,正睡眼迷蒙地看过来。
这便是了禅大师了,尽管已经年过半百,可依然能从他清隽的眉宇间看出几分往昔风采。不过让高广诧异的却是,坐没坐相的了禅大师还当真是一点禅相都没有了。
王图知道了禅最不喜欢弯弯绕绕,当即三言两语将来意说明,了禅听了轻笑一声,取笑他道,“王图,咱两是老相识了,你应该清楚我不喜欢帮人看画,俗物看得多了,也是会伤眼睛的。”
站在旁边的高广听了这话,忍不住想这人画的画当真有那么了不得吗,言辞这么不谦虚。
“怎么,旁边这位小朋友,似乎对我说的话有些异议?”了禅却眼尖地注意到了高广的表情,似笑非笑地问。
高广低了点头,言不由衷地说,“当然不敢。”
“不敢,不是没有,”了禅慢悠悠地说着坐直了身体,把手伸向王图,“来吧,让我看看你今天又带来什么俗物。”
“大师认真看看,说不准,你比我收获还要大呢,”王图笑道。
了禅看他一眼,不以为意道,“我上次喝醉了随口说的收徒一事,你还替我急着呢?不愧是当父母官的,做事就这么较真。”
一旁的沧生接过画轴,抓住头尾刷地展开,了禅拧眉看了两眼,问王图,“这幅你看了觉得如何?”
王图沉吟道,“我觉得不错,花是花朵是朵的。”
了禅嗤笑一声,“唯独人画得不像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