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本是非常罕见的。
但是渚国崇巫,普遍敬天而信鬼神,祭祀之风极盛,故而怪力乱神之事也比别的国家多上许多。
渚国的信仰是多元的,其中太一神最盛。上至国君,下至国人庶民,都会祭祀太一神。其他神邸则又各有受众,比如湘君和湘夫人就在民间,尤其是湘水地区人气极旺。
渚国有神灵庇护,自然也有妖魔作乱。一开始,人们把除妖的愿望寄托于神灵身上。但很快就有务实的人意识到仅仅祈祷是不够的了,因此人类也开始研习术法,以应对变幻莫测的鬼怪。渚国的景氏一族血脉奇特,天生通灵性。百年来,他们的家族专门帮助渚王祭祀和占卜,是以术士门派之首。而民间的各类门派倒是不少,但基本都是些衣架饭囊招摇行骗,唯有道教还算是形成了系统修习术法的体系。
“我现在觉得她说的有点道理。”
而道教掌门的徒孙清裔此时就坐在山脚下一边看着来来往往忙碌的玄龙观弟子,一边感叹着。
道教的枝叶散布在渚国各地,各流派之中又以玄龙观一脉为其中魁首。故而能在玄龙观当弟子的都不是什么普通人,可是他们中的大多数修炼一生也不过只能学会几个简单的法术。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她说的有道理,凡人对于他们妖怪可不就像鸡一样,有养在鸡圈里的,有跑在山野的,只要他们想,都可以被他们做成菜肴来吃。”
风蛟被他逗乐了。
“可是山魇是人类。他曾经也是一只鸡,虽然他现在跟人一样厉害了,那他也不应该看不起普通的鸡。你在笑什么?”清裔问道,“你也看不起我们普通的鸡?”
“首先,我觉得鸡这个形容就不合适。”风蛟强忍住自己的笑意,“又不是所有妖怪都以人类为食。有很多妖怪都对人类非常感兴趣,他们会混迹在人类的社会中,学习人类的文化,和人类成为好朋友。还有像罗袂这样的。嗯…要怎么形容她呢?你有没有觉得,有时候楚舜就像罗袂养的小宠物一样?”
清裔之前不认识罗袂,所以他不清楚她和楚舜具体的关系。但如果说要把这个形容套到他俩的身上,他是一点都不会觉得违和。
“所以说啊,你非要形容的话,应该找一个聪明通人性,可以野生可以家养,但又得比人类要弱点的动物。”
“猫?”清裔说。
随即他突然意识到,罗袂呈现在众人面前得到正是一个小猫的样子。如今他却在用人和猫的关系,来形容这只猫和人。风蛟显然也意识到了,她笑得很放肆。
“原来你逗人发笑的本事这么厉害。”她说,随即她的眼神开始映射着更多的情感,“我们好久没这么聊过天了。”
清裔低下了头,他有些惭愧。
风蛟其实什么都没做错,他却因为自己心里的别扭而冷落了她这么久,如今她也不和他计较。
让一个小孩子来包容自己,实在太丢人了。
“对不起。”清裔说道。
“之前是我气量太小了。”
风蛟笑了笑,她不是什么大度的人,但她喜欢清裔,所以她永远都能原谅他。
“不过你说山魇也是鸡?你凭什么这么判断?你如何就能确定,山魇一定是人类?”
一开始,清裔觉得她这个问题问的很奇怪。可一番思量过后,清裔却发现,他确实没有能证明山魇是人类的明确证据。
他了解的全部信息都来源于他阅读过的记载,那上面只说山魇是个术士,可无论是人是妖都可以修炼术法,没有人规定术士一定要是人类。而且就如风蛟所说的那样,现在有的妖怪已经混迹在人类社会之中了,他们会变换成人类的样子,常人难以分辨。
而且山魇的记载从五六十年前就开始有了,而那天他们所看见的山魇,年纪不会比清裔大,如此看来山魇非人的可能性的确更大一些。清裔很诧异自己竟没注意到其中的异常。
“虽然那些书上没有明确写明山魇的身份,但却处处以他是人类术士为前提来描写。一般志怪的记载中,多多少少都会对妖怪异于常人的地方有所描述。比如咱们之前降伏的吸血妖鸟,你记得书上是怎么说的吗?肌肉发达,牙尖爪利,血盆大口延至耳根。”清裔解释道,“可是关于山魇的特征却一点都没写,‘全身包裹在黑雾之中’之类的,统统没有。”
“写了呀,”风蛟笑着看他,“不是说他常掩目示人吗?”
“掩目才像是人类会干的事嘛。人类就喜欢遮掩自己的缺陷,动物就不会,妖怪也不会。”
“不过,”清裔随即又说,“那天你也看见了,山魇的眼睛好好的。说明书上说的也不全然是对的。”
“可是奇怪的是,不光是你,楚舜和王后似乎也都默认了山魇是人类。他们之前几乎可以说是从来没有接触过妖怪,更不会去看什么志怪的书。他们又为什么会如此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