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来此有何事?”尤七问道。
“坐了这么久的马车,四处走走活动筋骨。”
尤七将信将疑,先前劝她下马车走走的时候她可是想也不想就拒绝的,怎么眼下倒有这样的闲情雅致了?况且他还记得,前日才发生那般不愉快的事情,依周拂宁的性子,就该牢牢躲着才是。
“尤护卫可用过晚膳了?”
对于如此主动的周拂宁,尤七有些不自在,笑容也有些僵,“尚未。”
周拂宁才从厨房出来,自是知道膳食还未做好。
“一路劳累,尤护卫怎么也不去歇一歇?”
她说的话越多,尤七越觉得不对劲,可关键她问得又十分真诚,尤其是一双水盈盈的眸子盛满柔意望着他,让他难以往坏处去想。
“我怕王爷有事找不到人。”尤七干巴巴回道。
“尤护卫还真是尽忠职守的好下属。”周拂宁一夸,尤七感觉浑身都轻飘飘的,她还在说着,轻言细语的,“这一路上尤护卫对我多有照顾,我还不曾当面道谢呢。”
这都是秦越的吩咐,只是他不能说,尤七忙推辞道,“都是应该的,公主客气……客气了。”
心内却直呼,今日的晋和公主怎么变了性情,莫不是王爷将人给吓出毛病了?
“我瞧你给我送来的多半是糕点蜜饯类的东西,莫不是你喜欢吃甜食?”周拂宁心内紧张,总算进入正题。
面对这个问题,尤七毫无防备,连连摇头,“不是我喜欢,是……”
言语虽已及时止住,可稍聪慧些的人都猜得出来,爱吃的是屋内那位主子。
“原来如此。”周拂宁并不装蠢。
“嘘……”见事态如此,既然不可挽回,但至少要做些补救,若是关于秦越爱好的事是从他口中说出并广泛流传的话,那么一顿罚是逃不掉的,尤七压低声量道,“悄悄知道就好。”
“噢~”
“我知道了。”
周拂宁一副懂了的神色,眉眼一绷,明明是郑重的模样,其中却又叫人品出俏皮活泛之意,这是他们有接触以来,她从未表露过的一面。
好巧不巧,他们话中的主角也并没有错过这一幕。
秦越视线穿过尤七的后脑勺,落在周拂宁的身上,怎的面对尤七她便能如此放松多话?
尤七下意识转头去看,见秦越出来,他忙闭了嘴,也不知道方才说的那些话他听见没有。
他都还站在原地,身后的周拂宁却越过了他,主动上前行礼,“楚王殿下。”
不止如此,她从瑶欢手中接过食盒,道,“这是我亲手做的杏花糕,本想借此感谢王爷与尤护卫一路照拂,可方才得知尤护卫不喜甜食,就是不知……”
周拂宁微垂的脑袋仰起几分,眼稍也上抬,看向秦越,小心试探着问道,“不知王爷可用甜食?”
她心底自是忐忑的,怕秦越冷脸让尤七将她赶走,怕秦越怀疑她在糕点里下毒。
尤七吞咽口水,心里委屈,他没说喜甜食亦没说不喜,而且,她绝对没告诉他有杏花糕。
秦越眼稍一挑,眼皮更是没由来一跳,周拂宁忽然如此这般反常,按常理来思索就是别有所图。但看表情生动不少的周拂宁,一双明眸扑闪,小唇轻抿,脸上写满希冀又担忧被拒。
他不妨再陪她玩一玩。
“既是公主亲手所做,自是不可辜负。”
周拂宁小松一口气,胸口的一起一伏虽轻微,却也皆被面前人看在眼里。
秦越已返回屋内,周拂宁拎着食盒跟进去,瑶欢与尤七皆在外头守着。
秦越坐在桌旁,一手搁在桌上,跟上的周拂宁将食盒摆放好后打开,将里头那一盘杏花糕端出,放在秦越手边。
食盒打开的那一刻,一股疏淡幽香就已飘出,沁入秦越鼻尖。
杏花香味本就不过分浓郁,融入糕点后,更淡上几分,一向不喜香的他也觉心脾舒缓,眉梢舒展,身上疲乏都减去些许。
“王爷尝尝。”
秦越信手拈来一块,动作不失优雅,指节分明修长如竹的手再配上这形似花瓣的杏花糕,抛去杂念,凭这公子如玉,周拂宁觉得格外赏心悦目。
杏花糕入口那一刻,周拂宁分外提心,等待着他细细咀嚼后给出评价。
轻咬一口,舌尖便似开出一朵花来,细腻香软,口感绵密,又有淡香暗暗引导,竟似恍惚漫步于杏花林中,这是秦越当下感受。
他口味与性格不符,就爱吃些甜食,甜味在口腔泛滥,能让他身心短暂松活。纵使他吃过的糕点不少,比这精致的比比皆是,可他还是有被惊艳到。
或许不单是味道,还有周拂宁的厨艺精湛,她可是一国公主。
尤七已将她的身世告知,知她在北齐皇宫过得并不好,甚至连个体面些的宫婢都比不上。如她所说,她自请和亲是为一线生机,而北齐帝还想着要断了她这一线生机。
他那晚所说的怀疑是随口编造,却不想让她急得说出了实话。
原来她柔弱的外表下,是一颗坚韧不服天命的心,身边最信任的人都离开了她,她还是不肯放弃。
如此苦的人,却能做出这般甜的糕点的来,仿佛是将她所有的倔强与不屈都藏进了小小杏花糕之中。
尽管这一瞬他心中思虑甚多,可面上不动声色,唯独凌厉的双眼略略柔和,但这略略柔和在万千凌厉中根本不显,并无丝毫破绽可抓。
见他不吭声,周拂宁看眼色弱弱询问,“如何?这糕点可否入王爷口?”
秦越将手上缺了一角的杏花糕放回碟中,“勉强。”
只要不是难吃,周拂宁就心满意足,她可不期望自来就高高在上尝过无数珍馐的王爷能对她的糕点大肆夸奖。
看她唇边笑意明显,秦越浅思,这样就满足了?
“不想北齐公主不止容色过人,连厨艺也不输人。”
周拂宁一时分不清他是在夸她还是讽她。
“若是连活都活不下去,要这容貌有何用?要米要不到,要钱换不来的。”或许是今日秦越对她还算和善,周拂宁的胆子竟大了起来,连这样的话随口都说得出来,俨然不拿秦越当外人。
在她说完后,也自觉不妥,忙跟一句,“是我多话了,王爷勿要怪罪,只当我不曾说过便罢。”
秦越没再说话,周拂宁以为这一关过去了,请辞道,“我便不打扰王爷休息了。”
谁料秦越一句话拦下了她。
“你就打算用这一碟杏花糕来敷衍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