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宅邸就在朱雀大街最里面,五间七架的深宅雕梁画栋,华美异常。
陈家人本是平头百姓,自然不比那些积淀百年的勋贵世族底蕴深厚,靠着贵妃乍然得了这泼天的富贵,便恨不能教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们有权有钱。
这一点,从他们家中的装饰便可窥见一二。
裴玉易容后,穿着青衣布鞋,扮作小厮跟在花辞镜身后混入陈家。
一路走来,就见庭中的门窗户牗皆饰鎏金,亭台楼阁俱绘彩纹,甚至还有几处逾矩的山石景致。
裴玉目不斜视地穿过风雨连廊,他早将这宅院的情形了然于胸,自然也知道陈家在修建宅邸时多有逾越。
只是如今的陈贵妃还是皇帝心尖上的宠妃,那么她母家这一点点无伤大雅的冒犯便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好在陈家是新贵,规矩没有其他世族那样繁琐冗杂,否则,花辞镜和裴玉两人是进不了宅邸的二门的。
当然,就算陈家规矩不大,如今却也不会让他们家中的闺阁女子直接与外男相见,两人便只能止步二门的书房。
陈家无人擅琴棋书画,但是这房中的笔墨纸砚和书柜却布置得满满当当,那墙上挂着几张珍品古琴和书法名家的大作,博古架上更是安置着满满当当的珍奇古玩,叫人眼花缭乱。
裴玉低头垂目,轻轻按了按自己的眼睛。
这书房里雅物不少,却硬是叫人布置成附庸风雅的模样,直接暴露了主家底蕴不丰的事实。
陈府的下人抬来一张巨大的紫檀木镶翠玉屏风,将书房的空间一分为二,又在入口处挂上朦胧摇曳的云纹纱帘,门口还站着两名粗壮结实的仆妇。
裴玉的目光扫过站在门口的两名仆妇后,又回头多看了一眼,随后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
这两名仆妇的来头可不小,看来那屏风之后,也未必只有陈家小姐一人。
“陈小姐,在下来得晚了些,还请多加担待。”花辞镜一边温柔地道歉,一边将自己跨在肩头的箱子放在旁边的木桌上。
须臾,那帘子后头也传来一个柔软含笑的嗓音:“无妨,能请动名满天下的花公子入府为我调香,是我的荣幸。”
她这话也不算夸大。
虽然花辞镜的名声不算好听,但调香的能力确实是很出名。经他一手调制出来的香料更是千金难求,不少大家闺秀都以能用上他亲手调制的香料为荣。
花辞镜能将医理与调香完美结合,调制出拥有安眠、养颜、乌发等各种功效的香料,让佩戴香料的女子能在不知不觉中一点点变美。
故而,虽花辞镜喜眠花宿柳,但也有不少世族贵女不忌这些缺点,执意请他入府调香。
花辞镜轻轻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分辨出几种不同的香味之后,回头看了裴玉一眼。
裴玉走过去,不动声色地为他倒了一杯茶,两根指头稳稳地扣在茶杯边缘。
花辞镜了然,接过茶杯后笑问:“在下冒犯,闻到了两种香味,想是有两位小姐在此。不知陈小姐平日用的是花香还是木香?”
后头的人沉默了片刻,另外一个女子的嗓音传来:“花公子果然名不虚传,那你不妨再猜猜,我们之中,谁用的是花香,谁用的是木香。”
花辞镜微笑回答:“两位姑娘所用的花香是以玫瑰花为主,辅以橙花香味,此香温软浓郁,经久不散,是京中怡芳阁的珍品,一香难求。至于另外一种木香,则是以乌沉香、迦南香佐以雪松、琥珀调和,香味清冷浅淡,绵延不绝,像是宫中匠人手笔。而这木香之中,还混杂着一种万金难求的奇香,乃是上品龙涎香,寻常人不得擅用......”
话尽于此,却也暗中点明两人身份。
陈小姐虽然是金贵之躯,到底用不上宫中珍品,故而她用的便是怡芳阁的香料,而另外一人来头不小,用的自然是宫中香料。
能用上宫中香料,又能随意出入陈家后院的......
应该就是陈贵妃生养的宣和公主了。
原本一动不动的纱帘被人从里头揭开,探出一张俏美明丽的脸来。
少女梳着双环望仙髻,发间簪着精致的金玉嵌宝垂莲簪,灵猫似的大眼中装满了好奇,发钗的明珠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活泼地晃来晃去,看上去格外俏美。
裴玉也看到了穿着黄色宫裙的少女,不觉嘴角一挑。
果然是宣和公主在这里。
她在这里,倒是让裴玉有了主意。
三皇子中毒,他不能光明正大地去调查,但是从宣和公主口中旁敲侧击地打听些事情,却是轻而易举的。
很快,纱帘便被旁边的嬷嬷拉回,同时不忘提醒:“殿下,不可任性。”
屏风后的宣和公主娇声道:“嬷嬷,你瞧这人多有意思呀,他闻着香味便能猜出我和表姐的身份,长得还好看,比造香阁的师傅们还厉害呢。”
造香阁,是宫中制香的地方。
那老嬷嬷干咳一声,出来警告外头两人:“你们既已猜出殿下的身份,万不可说出去,否则,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