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家了……”男子提醒了秦南熙的伤心，秦南熙鼻子一酸，险些掉泪，还好忍住了。

“你工作的地方呢？”

“我也没有工作了……”

“那你还有别的落脚之处吗？”

秦南熙摇头，男子不说话了。

车停在一家别致的茶餐厅。男子叫了一杯摩卡，一份全麦吐司，问秦南熙要什么。秦南熙扭捏着不吭声，昨日出门她只带了一些零钞，几趟出租车坐下来差不多都花光了。男子像看出了什么，自作主张地为秦南熙叫了一杯甜牛奶、一个火腿牛角包、一份法式煎蛋，问：“够了吗？”

“够了。”

餐点不一会儿上了桌，秦南熙风卷残云的吃相让男子大开眼界。一个小小的牛角包眨眼之间被秦南熙祭了五脏庙，煎蛋咬了两口便没了影，就是甜牛奶有些烫，不好鲸吞畅饮。男子把手边的吐司推了过去。

“我……我吃饱了……”秦南熙擦着嘴，又一次感到不好意思。

“吃吧，吃完了我再叫。”

秦南熙推辞了几句，还是没抵挡住美食的诱惑，结果不仅吃掉了那男子的吐司，更一连将男子随后点的一屉小笼包和一碗皮蛋粥也吃喝了个干净。叫了一早上的肠胃终于展颜一笑百媚生，妥妥地安分了。酒足饭饱，才发现对坐的男子一直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看得她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我叫顾格，”男子放下转动的咖啡勺，问，“你叫什么？”

秦南熙觉得自己简直木纳得不可救药，睡了人家的床，用了人家的卫生间，穿了人家的衣服，吃了人家的早点，而且更重要的是，人家还救了她一命，她不问恩人的大名反倒要恩人自报家门。苏菲有时候说她傻，她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傻瓜。

“我……我叫秦南熙……”

铃声响了，苏菲打来的电话。秦南熙冲顾格赧然一笑，别过头去，捧着手机，一听到苏菲的声音，眼泪又开始巴巴地往下掉。

苏菲说她在家里休息，手机没电了，今天刚起床，一开机短信就接二连三，全是秦南熙的来电提醒，问秦南熙发生了什么事。秦南熙抽抽搭搭地把昨天的事大略说了，苏菲问她现在在哪儿，自己马上过来接她。

“苏菲姐，你刚从医院出来，需要休息，不用管我了……”

“那怎么成，你一个小姑娘孤身在外，我不管谁管？你还让我休息，我急都急死了，就怕你被人拐了还倒帮人数钱！”

秦南熙偷偷地瞄了眼顾格，顾格正气定神闲地望着窗外。秦南熙压低了声音道：“顾格是个好人。”

“再好他也是个男人，好男人不送你去警察局报案，反而带回了自己家，他能好到哪儿去？”苏菲洞如观火明察秋毫地道，“你可别稀里糊涂的上了那男人的当，他不打你的主意能带你回家吗？你这样的小姑娘最容易受骗上当，不骗你骗谁。”

秦南熙百口莫辩，“要不我马上来看你，你好好养伤，别出门。”

苏菲还在劝说，秦南熙已挂断了电话。

“你朋友？”顾格回过头来，从上衣兜里掏出一方手帕递给秦南熙。

“谢谢。”秦南熙本想拒绝，但是顾格就有这种魔力，让她拒绝不了。手帕上洋溢着淡淡的男士香水味。擦干眼泪，秦南熙也不知道该不该还他，稍作犹豫，将手帕叠好收了起来，“是我姐。”

顾格的神色明显迟疑了一下。秦南熙想起顾格问过自己还有没有可去之处，当时她是真的毫无头绪，没头苍蝇一般，现在联系上了苏菲，心里顿时有了着落。

秦南熙小心翼翼地问：“顾先生，你可以送我去我姐哪儿吗？如果你有事要忙，我坐公交车去也行。”

顾格回答得十分干脆：“我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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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菲站在阳台上，看着那辆宝蓝色的轿车在电动车和自行车汇聚的横冲直撞的大潮中艰难抢滩，龟速滑行，鼻子里一声轻哼，环臂抱胸，以一副阅人无数的口吻道：“年纪不大，开的却是几百万的豪华飞驰。”随手拧起秦南熙装脏衣服的帆布袋，眯着眼道：“这包看上去不打眼，却是珑骧的牌子货，没有个千八百的拿不下来，这个叫什么顾格的，我敢打赌不是权贵之后便是豪门公子。”目光一瞥，盯着秦南熙意有所指地道：“贵公子英雄救美，把小姑娘诓到了家，却做起了柳下惠，到底是他品行端正，还是另有所图，这倒难说了。”

“图我吗？你别取笑我了苏菲姐，”秦南熙坐在苏菲床上，“我有什么好图的？”

苏菲的房间是一套一室一卫的小小公寓，一张大床几乎占去了卧室三分之二的空间，空出来的地方勉强能放下一台饮水机、一个鞋柜、一个衣柜，一个梳妆柜，除此之外再也无法多放哪怕一张椅子。

“图你的貌美如花，天真单纯。”苏菲踱到床边，挨着秦南熙坐下了，“男人天生就是视觉动物，要不是你长了张漂亮脸蛋，换作钟无艳的丑怪模样，这个叫什么顾格的家伙还会让你留宿么？”

秦南熙涩涩一笑，表情有些牵强。苏菲故意打趣为的就是逗她开心。这丫头突遭变故，相依为命的亲人生死未卜，又险些丢了处子的清白身，难得她还能挺住。说起来也是倒霉，好像从劫案发生的那一晚开始，每一件事都变得不可理喻，霉运环环相扣接踵而至。想到这里，苏菲颦眉道：“南熙，问你个事，这件事压在我心头越想越糊涂，一直想不明白。”

“什么事？”秦南熙觉得奇怪，苏菲姐都想不明白的事问她不是开玩笑么？

苏菲正色道：“那晚我送你们回家时，中途翻了车，你还记得吗？”

秦南熙摇头，“你不是回去的时候才出的车祸吗？”

苏菲难得糊涂，醒来后的事实与梦境中的记忆出现错位，但是那记忆是如此深刻，不可能只是自己的凭空幻想，但要问得更仔细一些，又见秦南熙默默地流下泪来。苏菲的这一问又勾起了她对韩姨的忧思。

秦南熙道：“苏菲姐，你说韩姨是不是……没了，我……我……”

苏菲抱住了秦南熙的头，可怜的孩子，“别自己吓自己，韩姨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嗯，”靠着苏菲的肩头，秦南熙吸了吸鼻子，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坚定自己的心念，笃定地道，“韩姨说过，她会陪我一辈子，一辈子远着呢，韩姨肯定没事的。”

苏菲替秦南熙搽了搽眼泪，笑着道：“好了，快别哭了。这段时间你就陪苏菲姐住吧，苏菲姐的家小是小了点，不过好在床大，只要你睡觉老实，别在梦中耍拳拿我当沙包练，睡两个人应该是没问题的。”

“苏菲姐放心，我从来不做梦的，更不会在梦中耍拳。”

苏菲揉了揉秦南熙的脑袋，“学会耍贫嘴了，你帮我参谋参谋，这两件外套哪件好看？”

床上摊着两件大衣，一件是胭脂粉的翻领直筒，一件是月白色的系带毛呢。秦南熙指着胭脂粉的那件道：“这件好看。””

“我也觉得这件好看。”苏菲照着镜子将那件胭脂粉的在身前比划了几下，然后毫不犹豫地挂进了衣柜，“就是今天不太适合。”

“你要出门吗？”秦南熙歪着头问。

苏菲最终穿上了那件月白色的大衣，边整理头发边说：“是啊，去公司递交辞职信。”

“那我们一块，我也正好去办理离职。”秦南熙拍手道。

“你辞职了？”苏菲不知道秦南熙辞职的事，停下来问，“干得好好的干嘛辞职？”

“韩姨要求的，我们昨天本来是打算坐飞机离开这里的……”秦南熙现在提不得韩姨，一提韩姨她就想哭。老是哭，没完没了地哭，谁见了都烦。秦南熙怕自己把苏菲哭烦了，赶紧刹车，仰起头，两只手在眼角作煽风状，直到把眼泪逼了回去，这才挤出一个笑容道：“你又为什么离职？”

“不想干了，没意思。本来计划等元旦过后再说，但是这次车祸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人生苦短，犯不着为了一点鸡零狗碎浪费时间，早晚都得走，早走早自在。倒是你，怎么想的，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已经找到新工作了。”秦南熙得意洋洋地道。

“哦？”苏菲吃惊不小，“这么快就找到了新工作，挺能干的嘛！什么工作？”

“文秘。”

苏菲以为自己听错了，用强调的语气道：“什么工作？”

“文秘！”秦南熙也用强调的语气回答，“顾先生让我做他的文秘。”

“顾先生？是那个什么顾格吗？”

“是啊。”

看着秦南熙天真无邪的大眼睛，苏菲恍然大悟，想说什么又没说。

男人哪儿那么好心，总有所图，果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