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更迭(2 / 2)君何思华年首页

安儿,我的女儿,这辈子荣华是虚假,情爱也是虚假,权势是虚假,唯有母亲是真实的。唯有母亲才可以紧紧握住你的手,不让你掉一滴眼泪。

新帝登基后,改年号为永兴。

永兴元年,朝局大变。上柱国管氏因从龙首功,被封为一品国公,封号宁,爵位世袭;御史大夫秦氏对新皇有养育之恩,同被尊为一品国公,封号敬;中镇将盛琰因从龙有功,被封为三品云麾将军,赐黄金百两,宅院仆从。

宁国公之女管文仪被封为皇后。大婚当日遭遇如此剧变,当然未曾行婚嫁之礼,但婚约尚在,且已行皇后册封大典,管文仪得以母仪天下。可她与新帝貌合神离,婚后尚无子嗣。

新帝仁德,取消了殉葬的旧俗,宣布后宫无子嗣的妃嫔全部发配至感业寺,削发为尼。

新帝对先帝留下的子女以优待,保留昭阳公主封号,让其继续留在生母身边抚养。

新帝感怀兄妹情深,破格封敬国公独女、昭阳公主之母为长公主,封号含熹,赐居于星辉宫,极尽荣宠。

人人皆歌颂他,褒扬他。天下安定,人们也就渐渐忘却了宫变那一日是如何血洗封都,惊心动魄。

只有我还记得,记得那日辗转床榻是如何痛不欲生,记得稳婆抱走渊儿时匆忙的背影,记得得知迟暄死讯时骤然绝望的心境。就算我想忘却,可是实在太痛了。每每想起迟暄、姐姐,还有我那一出生便没了的儿子,我就感觉心痛到无以复加,头脑发昏,快要窒息。

今时今日的痛苦,比生产那日辗转床榻之痛还要难捱千万倍。痛觉绵长无尽,即便有尽头,便亦是在无法扭转时空起死回生的绝望。

让我如何坚持呢?这宫殿中处处都是他的影子。

他无数次从这门槛跨入,满心满眼都是我的身影。他坐在正殿第一次质问我,与我高声争执。他在软榻间与我温柔谈笑,抱着长安玩闹。他在沧浪湾曾与我携手看夕阳,也曾双双在兼山小亭饮酒作乐。这麟趾宫,根本就离不开他的身影。

我已经看遍了大昭最负盛名的医者,每日服用价值千金的昂贵药材。

我抱着怀中的长安。若非安儿还在身边,让我如何坚持呢?

若非父亲母亲膝下已无子无女侍奉,让我如何坚持呢?

我又看见盛延了,是在管文仪的皇后册封大典上。

那日,父亲母亲因身体不适并未前来观礼。我却并不知晓,坐在高台之上俯瞰阶下百官,想要寻找亲人的影子,却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自两年前除夕夜一别后,我与他就再未想见过,如今再见,我已是长公主,锦绣朝裙在身,接受万民跪拜。而盛延也已经不再只是渌城县令之子,他靠军功为自己挣了一片天下,真正成为了顶天立地的男儿。

我朝他微微颔首,他看着我的目光不曾挪开。

身着皇后祎衣的管文仪已经走到哥哥身边。哥哥戴通天冠、着绛纱袍,正将皇后凤印册宝授予管文仪。

我偏过头去。

姐姐,你可知你最不喜的嫂子,如今已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

只是姐姐说对了,她配不上哥哥。哥哥真的不喜欢她。

一到夜里,哥哥总是宿在别的妃嫔处。三宫六院,每一处都是天子下榻之地。

哥哥后宫的妃嫔真多啊。我数也数不清,认也认不得。

她们每一个人都对我毕恭毕敬,毕竟,我是当今新帝最疼爱的妹妹。可是私底下,又怎能避免听到关于我从前的一些闲言碎语。

太后想让我出宫开府别住,哥哥也未曾答应。他让我住在星辉宫养身子,切忌多思多虑。

搬离了麟趾宫,也算是挣脱了回忆的桎梏。星辉宫殿内并没有麟趾宫宽敞,也没有那般奢华,但胜在独占一隅,面朝夜潭,背靠白昼山,十分清净。哥哥说,最适合我养病不过。

唯有面前的结海长廊守护着我与他残存的过往。

我唯一的心愿,便是平安陪伴长安长大,了此残生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