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已经为姐姐求了两盏海灯。两盏皆求来世平安顺遂,福慧双修。”一盏为着姐姐,一盏小些,为姐姐肚中未出世的孩子。我道,“宋卿也为姐姐和家人拜一拜吧。”
我挪开脚步,等待宋子谙跪拜完毕。他深深匍匐在地,三跪三叩。不知他心里在求些什么,但我知道,宋子谙应是深爱着姐姐的。
待他起身,我慢慢往殿外踏去,宋子谙跟在我身侧,微微弓着身子。
我道:“宋卿可知,陛下今日召你来这感业寺,并不只是为了宫祭奠姐姐。”
宋子谙并不吃惊,依旧垂眉:“愿闻其详。”
我一脚踏出宝殿门槛,殿外绿树成荫,无一僧人走过,一片寂静。我向那曲径通幽处走去,一面道:“宋卿曾任参知政事,主持过新政推广,陛下看中你的才华,有意任用你。可本宫也知晓,你本是先皇重臣,先皇驾崩不过三月,朝中局势尚不明朗,你刻意回避,也是明智之举。”
我站在一处阴凉幽暗处,躲避着从林叶间洒下的光芒,宋子谙也跟着我停了下来。“只是你也不要辜负了陛下的一片美意,毕竟,姐姐也希望你能过得好,不要为她一蹶不振。”我看着他的双眼,柔声道。
宋子谙本是沉静思忖,听闻我这最后一句,神情又有些飘忽,竟然不顾君臣礼数直视我的双眼。我暗自轻叹,大概是我与姐姐太像了,从我嘴里说出的安慰之语,仿佛更像是姐姐亲口诉说。
我轻咳一声。“宋卿,本宫的意思,你可明白?”我面无表情地看向他,微微蹙眉,提醒着我与他之间的身份有别。
宋子谙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立即垂下头去。见他触景生情,我心中生出几分同情,更有几分伤怀,忍不住噙了泪水。也不知他是否知晓姐姐生前怀有他骨肉之事,他这般憔悴,我怎敢说?
“微臣谢公主指点。殿下若无事,微臣先行告退了。”宋子谙道。
我并未留他。哥哥交代的任务我也算完成了,若是与他再待上一会,想必两人皆要失态。况且,我还有更加重要的事要去做。
宋子谙走后,雨画自小路匆匆赶来。
“她如何了?”
雨画低声在我耳边道:“果然如殿下所料,陆氏保下了文庄帝的血脉。奴婢去瞧时,陆氏已经腹鼓如球,快要分娩了。”
我颔首:“本宫能够做的,也就只有这些。本宫交代你的事,可有做好?”
雨画依旧谨慎,低低在我耳边道:“陆氏已经在路上了。别院都已洒扫干净,稳婆也找好,只等陆氏发动了。”
我放下心来。陆君兮月内便要生产,寺庙之中,诸多不便,我已经命雨画在无妄山脚找好一处小院,将陆君兮接走了。感业寺有她姐姐应付,暂时无虞。等到陆君兮生下孩子,也可在别院养大。
迟暄,那日你来我宫中与我争执,却不知我执着至今。这是我能为你做的做后一件事了,你便安心去吧。
“合儿。”
我正与雨画小声说着,被哥哥这远远一声吓了一跳。瞥见哥哥明黄衣袍自日光下大步走来,神色沉郁。他方才应该没有机会听见我与雨画说了些什么的。
不待他走近,我上前几步主动相迎,嘴角扬起一抹笑容:“哥哥也来祈福么?”
他一把拉住我手臂,十分用力,语气急切:“方才那宋子谙,没有什么僭越之举吧?”
我吃痛,心还在方才陆君兮一事,有些心虚,任由他拉着,柔声道:“宋子谙怎敢对公主有僭越之举,哥哥多虑了。”
“他倒是不敢。合儿,朕总觉得,那日之后,你总对朕有些变了,是朕的错觉吗?你对宋子谙都能够真情流露,为何从不在朕面前流眼泪?”哥哥看着我,我才发觉双眼因刚哭过有些肿胀,湿漉漉的。
“还是说,你终究是怨着哥哥,怨朕的军马害死了小若?”他抓着我的手指逐渐发狠,“还是说,你怨朕杀死了你的夫君?”
每每谈到迟暄,他总是这般嫉恨。我如一片枯萎的树叶般在他用力地摇晃下摇摇欲坠,胸前双鲤佩不住地摇晃着。我摇头:“哥哥,斯人已逝,你何苦再提起。”
“可是朕在乎!在乎你究竟是如何想的,这些日子你总是郁郁寡欢,身子也不见好。朕希望你能够看清楚如今的局势,他已经不在了,你的心不可为他而伤,不可以!”哥哥激愤道。
“是啊,他已经不在了,哥哥何故又因他而这般嫉恨。佛门清静之地,哥哥天子之尊,何苦在此喧哗?”我用力挣脱哥哥的手,挣扎道。
闻言,哥哥神色收敛了些。他松开手,一拂衣袖,道:“朕是为了小若而来,还未到殿内上香祈福。你在此处等候片刻,随朕一同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