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中,水声泠泠。
叶宸望着这位老人,他的脸如苍山石壁,长年的与世隔绝使他举动若轻,吐气如兰。方才谈到过去之事,他的脸上分明又有了生动的色彩。叶宸看着他,忽然想起谢钦雪来。
叶冰帘有所察觉,道,“姑娘还有事想问我?”
叶宸哂然,“我好奇......前辈您为什么会收谢家女儿为徒?”
叶冰帘淡然一笑。
“她父亲谢璿年少时游历江湖,与我结识。陈郡谢家多子少女,谢璿年过半百得了这个女儿,异常珍视,千里迢迢来找我,他别无所求,只希望这孩子日后能够随心所欲,逍遥自在。”
“可怜天下父母心。”
“这孩子骨骼清奇,天赋异禀,假以时日定然可以超过我。只可惜......”
叶冰帘又叹气,续道,“我活这么大岁数,故人们都去了,这世上还与我有关的,也只有这么一个小徒弟了。”
叶冰帘将语未语,欲说还休。叶宸领会其意。
“前辈是想将她托付给我?”
叶冰帘望着叶宸,仿佛在看一个多年不见的老友,目光和蔼,语速缓缓。
“这事本不该麻烦姑娘。只是我寿数将尽,世上再无可托之人。姑娘是巫族人,自有大神通,能为常人所不能为之事。而且,凡人寿命只不过堪堪数十载光阴,于姑娘而言,也只是弹指一瞬。那孩子自幼就有大主张,不需别人操心,只要那病不危及性命,也就无碍了。”
说完,叶冰帘将一个封好的信封交给叶宸。
“这是山海阵的地图。寒汀上人故去后,我用了三年时间跑遍了整个山海阵,绘下此图。今日将它交予姑娘,了却寒汀上人遗愿。也恳请姑娘能顾念我的几分努力,对小徒......照拂一二。”
叶宸起身,双手接过信封。
“前辈如此重情重义,晚辈钦佩!我与谢姑娘......一见如故,她的事我不会不管。前辈放心!”
叶宸郑重行了一礼。
转身离开雪洞时,叶宸忽而想起一事,停下脚步。
“前辈如今的名字是化名,不知前辈本名是什么?”
雪洞内,久久不闻人语声。
叶冰帘合目安坐,好像没有听见。
“叶宸一时好奇。前辈勿怪。”
叶宸见他不答,不再追问,颔首道别。
雪洞内一片寂静。
过了许久,隐隐约约有个声音在耳边,忽远忽近。
仿佛有人在喊他。
“阿佑!阿佑!”
“阿佑,北宫墙外的石缝里长出了一株酸枣树,我带你去看!”
“阿佑,谢寔的夫人生了个男孩,他说让我给取个名字。我翻了一夜的书,看到一个‘璿’字觉得不错!你说,那孩子就叫谢璿好不好!”
“阿佑!”
“阿佑!!”
“阿佑!!!”
叶冰帘缓缓睁开双目,自嘲一笑。
都已经是活了百岁,行将就木的人了,干涸的双眼竟然在今日泛起一点死水来。
他环顾四下,一洞冰雪,山壁内流水之声泠泠。
哪里去寻唤他一声“阿佑”的人呢!
附:
《巫尘人间录》
大元五年,哀帝逝,永王佑即帝位,是为怀帝。帝幼,舍人钟良居政。钟良者,帝母之户奴也。宝麟七年,帝问群臣曰:“吾闻民间幼子将及成年者,父当何如。”群臣莫有敢对者。宝麟九年,大旱。帝谓良曰:“吾闻亚父曾与先帝言‘愿为周公’。今天降异象,恐因如此。”良怒,起而去。宝麟十三年,帝问群臣曰:“吾闻钟良将之上垣宫,何如。”石坚对曰:“愿除之。”提剑自去,斩良首级掷于阶下,而谓帝曰:“某为陛下除此贼。”帝起,为置酒,再拜曰:“君贵于天下士。”时人曰:“钟良并非忠良,石坚并非是奸。”
天应二年,坚拜上将军。次年,封宁安候。天应五年三月,宁安候病逝,时年二十三岁。帝大恸,数度哭昏于庭。同年九月,帝郁郁而终。
怀帝无子,南王幼辛即帝位。
是岁大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