蟒骨立刻停住了脚步，这人刚才说，沉睡不醒？九天，那不正好也是恒荣沉睡不醒的日子吗？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联系？蟒骨正愁找不到线索，听到这几句话立刻走上前去。

妇人看到是令使，慌忙行礼。

蟒骨安慰道：“不急，你且将你女儿昏迷之事细细说来。”

妇人是城中裁缝家的娘子，她女儿兰兰今年十六岁，尚未嫁人，九天前的晚上，一家人像往常一样入睡，次日早晨，却迟迟不见女儿醒来，不论家人如何呼唤，兰兰一点反应也没有。若说是害了什么急病，却没有丝毫伤口和异常，呼吸正常，面色红润。可若说是正常睡觉，又为什么无法醒来呢？

蟒骨跟着裁缝娘子到了她家中。床上的姑娘无疑就是沉睡的兰兰了。圆圆胖胖的脸上干净红润，可惜左脸上方长了一块青色的胎记，占据了整张脸的四分之一，此时她正睡得香甜，甚至露出一丝微笑。

就算是正常人，九天不吃不喝也活不下去，而这个陷入沉睡的女孩却毫无衰弱之气，仿佛昨晚刚刚睡下一般。

蟒骨让兰兰的家人守在门外，他自己则盘坐于房中，凝成灵体状态，脱离了躯体。围绕着兰兰身体走了几周，丝毫没有异常。蝴蝶犹豫一下，突破肉身屏障，钻进了兰兰的精神空间。

不出所料，这里什么也没有。平静的精神体内部空旷得像宇宙空间，蝴蝶悬浮空中，找不到兰兰的灵魂。这里，与恒荣一样。

蝴蝶不是医生，自然不会诊断，但是即使在现代社会，她也从未听说过如此古怪的病症。兰兰是这样，恒荣也是这样，他们之间有没有什么联系呢？

蟒骨收灵入体，让妇人详细叙述一遍兰兰昏迷前一天所做的事情。

跟随着妇人的脚步，蟒骨将自己想象成兰兰，开始了一天的生活。起床洗漱、做饭、吃饭、裁衣缝制。之后，给隔壁婶子送去新花样，收到邻居小胖的一束野花，感谢上次兰兰帮他赶走了欺负他那几个孩子。然后，蟒骨回到了仙灵教。等会儿，仙灵教？

蟒骨看看头顶的“宝光阁”三个大字，又看看一旁的妇人。“兰兰来仙灵教做什么？”

妇人自然地说：“我们一家都信奉仙灵教，那天，我和兰兰就是来仙灵教祈福。我们如此诚心供奉仙灵，希望仙灵能救救我们啊。”

说着，妇人进入宝光阁，对着房间中间摆放的雕像虔诚跪拜。

蟒骨抬头，高高在上的戴着面具的教主，狐仙、猫仙雕像分列两边，也正垂眼看着他们。几天之前，兰兰也在此处，和她的母亲一同虔诚跪拜，可惜，她所信仰的神祇并没有保佑她呢。

路线溯源结束了，兰兰当天和母亲从仙灵教出来后就径直回了家，做饭、吃饭、洗碗、睡觉。

蟒骨回到兰兰的房间里，那束野花仍然在花瓶里，但是已经枯萎了，兰兰沉睡不醒，没有人再去关心她房里的花朵。小姑娘安静地睡在床榻上，就像那天她睡前一样。邻居小胖依依不舍地来看了好几眼，可惜还是失望而归。

妇人满怀希望地看着蟒骨，“令使，接下来要怎么办，怎样才能救我的女儿啊？”

蟒骨一时语塞你，不知说什么好。是啊，怎样才能救兰兰呢？恒荣是侯府的公子，人力、财力远非兰兰家可比，尚且无药可医，更何况这个小裁缝家的女儿呢？

蟒骨的话吐到嘴边，看着兰兰妈恳切的眼神，又咽了回去。

“令使，需不需要做法啊？”

做法，是啊，仙灵教的灵师遇到这类求医问卜的人，通常都会做法的吧。信徒们真的相信灵师会解决他们的难题，相信仙灵能达成他们的愿望。这也许是这个疯狂的时代中，他们唯一的希望了。至少在此时，她不想要真相。

蟒骨说：“是的，我接下来要开始做法了，请保持安静。”

兰兰一家急忙退到一边，眼巴巴地看着令使。

蟒骨并不会做法，不过照着圣女之前的行为，照葫芦画瓢，反正他是仙灵教的令使，除了教主的二号人物，谁敢质疑他呢？

蟒骨在房间中央站定，吐纳一番，将双手张开，举过头顶，双目微合，口中念念有词，脑袋不住晃动，一边念着听不懂的咒语，一边向着兰兰靠近，一直走到兰兰的床榻边。蟒骨将手平伸，在兰兰的身体上方不住抓取着什么，两只手虚空中握起又展平。兰兰的父母不住祈祷，祈求着仙灵的保佑。蟒骨听到人们虔诚的呼唤，“仙灵保佑，救苦除患……”

蟒骨睁开眼睛，看着沉睡的兰兰，面无表情地继续挥舞着手臂。许久，放下手臂，回到房间中央，吐纳吸气，结束了施法。太阳西斜，给窗棂也染上了一层红晕，就连木箱上的泥塑披上了一层金色的薄纱。

泥塑？蟒骨停下脚步，这个泥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胖乎乎的身体和尾巴卷成了一个圆盘，吐着信子的小蛇威风凛凛，额上点着一个鲜艳的红点。看起来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装饰品罢了，即使蟒骨在集市上看到，也不会特意去购买。但是，这不是蟒骨第一次看到它了。他还在哪里见过这个泥塑偶像呢？

东靖侯府！

说实话，这两个泥塑稍有不同，古代的手工制作，自然不能像现代的流水线作业一般，所有产品一模一样。而这两个泥塑，虽然在细节上存在差异，但是毫无疑问，塑造的是同一个形象——一条蛇。鉴于此刻它端正地被摆放在木箱上，也许，这对于兰兰来说，并不是一个普通的装饰品。而这种简易便宜的泥塑又怎么会出现在侯府呢，在多宝阁的奇珍异宝之间，一个平平无奇的泥塑蛇像竟然堂而皇之地混在其间。自己当初就应该觉得不对劲，而直到看到裁缝家的这具泥塑，蟒骨才终于想明白了这其中的违和感。侯府中自然不会摆放这便宜的泥塑，除非它具有特殊的作用，而这种作用赋予了它额外的价值，使得它可以在金碧辉煌的房间中占有一席之地。而这种额外价值，正是神性。

除了这两个泥塑，蟒骨还见过第三个。第三尊蛇像恍如一袭飘絮，朦朦胧胧地就在脑海里飘荡，但每当想要抓住时，却又从指缝间溜走，飘向远方。

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第三尊蛇像呢？蟒骨沉吟良久，裁缝一家站在一旁，丝毫不敢打扰令使的沉思，期待着下一刻兰兰就能醒来。

蟒骨带走了兰兰房间里的蛇像，据兰兰妈说，这是兰兰从仙灵教求回来的仙灵。

仙灵教！没想到，事情最后竟然回到了仙灵教。

仙灵教中有一处地方，供奉着各路仙灵，每当有人遇到祸事、灾难的时候，仙灵教的灵师便会施法，请来仙灵，帮助人们解决困难，渡过难关。这个供奉着各路仙灵的地方，便是——宝光阁。

蟒骨再一次迈进宝光阁的大门，夕阳西下，洒了一室余晖，给这满屋的灵像镀了一层金。乍一进来，倒真的被这份沐浴在金光中的圣洁镇住，一时间有些恍惚，仿佛这满座的泥塑尽皆有灵一般。

蟒骨抬头望着供桌上的塑像，戴着彩绘面具的教主塑像也正垂头看着他。蟒骨压下嘴角的冷笑，转身逐一审视阁内的塑像。从中间向着两边一一看过去，乌龟、老鼠、兔子、青蛙，甚至猪、狗、鸡之类的动物塑像也赫然在列。蟒骨绕着屋子转了好几圈，唯独没有看到，蛇像。

天色有些黑了，蟒骨点了一盏蜡烛，手中的小小蛇像，借着烛火的微光，满不在乎地嘲笑蟒骨的愚昧。不过一室土石泥胎，哪有什么仙灵降世呢？

如果宝光阁中没有蛇像，那么蟒骨记忆中的惊鸿一闪，又是什么呢？

夜幕降临，圣女正在屋中查看图样。灵师根据圣女的吩咐，改了几个新样子。这个女奴画得再精致些就好了，这头羊画得不错，要不要画上马车呢。对，应该加上，贵族们肯定需要的。不管是否需要，只要够排场，精致奢靡胜于实用，那么贵族总会付钱的。想着源源不断的金钱，圣女不由得露出得意的笑容。

敲门声打断了圣女的遐想，很意外，门外是令使蟒骨。

“令使有什么事吩咐吗？”

蟒骨递上了一尊蛇像，“你，见过这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