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半年前被一大一小两个丫头拦在府门外的场景。
当时仅寅正时分,他正要出门进宫上朝。漫天飞舞着鹅毛大雪,一高一矮两个小姑娘站在雪地里,两人共撑着一把伞,伞上并无多少积雪,二人脚边是两行深深的车轱辘印,似乎是她们刚下马车就见到他了。
那个高个子的姑娘外面裹着一件黑色的毛领披风,握着伞的手比她身后的雪地白得更加亮眼,抬眼看向他的时候眸光清冷如耳边刺骨的寒风,她殷红的薄唇轻启,“请问您可是徵国的左丞,孟知环孟丞相?”
孟知环怔愣着,或许是他点了点头罢,他也记不得自己是如何表现的,因他的目光和思绪全被那小小的女子吸引,只听她宛如神祇降下神旨般地对他说道:
“十五年前您奉命出使西夷,曾在西夷王宫中小住,而我,便是您遗留在王宫中的——女儿。”
每每想到这里,他的脑子都会如当日一般轰隆作响,那个如洛神般的玄衣小姑娘,她说她是他的女儿,她说她叫孟玄芝,她说是她的母亲让她来徵国寻他,最要紧的是,她拿出了当年刻着他孟氏族徽的玉牌。
孟家自大徵立国便是重臣,孟家族徽,那是一头被草结环抱着的活灵活现的胖鲤鱼,鲤鱼口中含着玉环,象征着孟家永远对知遇之情结草衔环相报,也寄希望于后世子孙,能世代鱼跃龙门,承蒙天恩。
而能让孟知环出此玉牌作定情信物的那个女人...
孟知环摇摇头,她的女儿是不会听令于他的,这半年来,虽说对方言辞之间并无何不妥之处,但也没有对他这个父亲有多亲近。
让她去接下这个圣旨,且不说她远在西夷的母亲同不同意,只怕是只在孟玄芝处就要碰一鼻子灰了。
姚氏见孟知环神色异常,又有些颓败之意,想想这些日子他对这个私生女的态度,便知他定是有些后悔,甚至是因为想出了这个主意而有些惧怕。
于是出声提醒道:
“老爷可别忘了,现在陛下立储之意尚不明朗,除了远在天边的二皇子,剩下这些适龄的皇子哪一个都有可能是未来的天子,尽管陛下最宠爱五皇子,可他如今才八岁,再说陛下如今虽已过花甲,可到底身体康泰,再加上他热衷长生之术,吃丹药就跟吃饭似的,难保不会万寿无疆,未来如何,真的犹未可知啊!”
姚氏字字句句戳中了孟知环的要害,作为一名重臣,最重要的就是不站队,即便是站队,明面上站队也就只能站在皇帝的这边。
谁人不知自己的嫡女孟依蓝有着丞相世家的父亲,又有着国公府的外祖家,如此的明珠,真要拱手送到四皇子手中,即便是没有助他登位之心,可自己的宝贝女儿一辈子都在人家手里,他和国公府还有退路可言吗!
但孟玄芝的身份,比自己的嫡亲女儿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老爷!不能再犹豫了!”姚氏见他如此犹豫,心中大怒,要不是有求于他早就要翻脸了,真不知道那个小贱人给老爷灌的什么迷魂汤!
她的母亲只不过是西夷的一个小小的宫女,只因犯错被处置后,孤苦无依才来徵国寻亲的,也就是说她是逃命逃来的。
“如此贱命也能嫁入皇室真是便宜她了,老爷若是张不开这口,那便由我去说吧!”
说罢竟是要起身去唤人了,孟知环连忙拦住她,“不妥不妥,她那个脾气夫人不是不知,今日蓝儿已经惹得她不快,若是你再去施压,她定会宁死也不肯嫁,还是由我去说罢。”
他边说着边大步离开了,顺便带走了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