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半真半假，秦何倒是一下就听出来最后一句是假的。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最后是秦何先败下阵来，他让陈念自己想清楚，然后就开始低头处理公事。

陈念安静地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出来以后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领导给的任务还是没完成，秦何明显语调都带了怒气。

可是她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回工位上整理资料。

午休的时候陈念骑车去了陈霞英家里，她径直跑进自己那间房翻箱倒柜地找了一阵，才把中学时期的收藏箱翻出来。

箱子不大，但内容太多，照片和信物撒了一地，陈念一眼就看见了初中的毕业大合照，魏明川和她初中是一个班的。虽然她已经扔掉了所有和魏明川有关的东西，但毕业大合照这种令人忽视的照片却很难单独抹去某个人的存在。

照片上的魏明川站在她身后，没有看镜头，却在看她，那样的眼神是如此让人不适。

陈念干脆把合照扔在一边，然后坐在剩下的东西中间开始翻看。

陈念七岁以前在乡下，七岁以后被陈霞英带去了城市。虽说是城市，但也只是城市的边缘区。

繁华的市中心要在窗台上才能遥遥望见，她们住的地方破旧嘈杂。

陈念就在家附近上小学，上初中。孩子上了学开销就大了，陈霞英从未和陈念提起生活的困难，只是告诫她一定要读书。

陈念并不讨厌学习，只是担心姑姑的身体。

摆摊卖烧烤的投资小，流水大，再加上陈霞英长得漂亮，很快就成了烧烤界有名的烧烤西施。生意好自然也忙，可是再忙姑姑也不让陈念帮忙。

他们住的房子是一栋两户，对门有一家三口，独生子和她差不多大，黑黑瘦瘦的，名字叫刘宇。

刘宇的父亲酗酒，常常家暴他和他的母亲。陈念曾在他父亲追着他打的时候为他开过一扇门。

刘宇逃课打架抽烟喝酒一样不落，是学校里最难管的学生。不过就是这样的人对陈念佩服得五体投地。

陈霞英因为长相经常被人骚扰，陈念没少私下揍那群人。刘宇撞见过几次，他认为以陈念的实力在整条街上称霸都没问题，可是陈念并不关心这些，每次刘宇发出合伙的邀请，都被对方随口带过。

刘宇的妈妈没有工作，正好那会儿陈霞英在招人，她因为手脚利索很快就被应聘。

一切原本都过得好好的，可是有一天刘宇的爸爸喝醉了酒，砸了陈霞英的摊子，他揪着刘宇妈妈的头发要拖她回家，嘴上也没放过陈霞英。

这些低俗恶劣的话语全部一字不落地入了刚下晚自习回来的陈念的耳朵。

陈念从没在摊子前就揍人，所有的气都是私下解决，这样既不会减少姑姑的生意，也不会让骚扰的人敢来第二次。

刘宇的爸爸是陈念第一个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揍的。

刘宇恨他的爸爸，但血脉里天生的压迫让他不敢反抗。

陈念一拳一拳砸在他父亲脸上的时候，他觉得舒服多了。

从那天以后陈念就出了名，惹事的人越来越多，以前只是一些单纯的骚扰，后来很多都是冲着挑战她来的。这也是陈念不在人前动手的原因。

陈念最终接受了刘宇的邀请。他们很快就在街上站稳了脚跟，刘宇甘愿跟在陈念身后做小弟。

可是陈念没有一天不想逃离。长久的暴力会让她彻底失去理智。

社会上人心涣散，身边的人随时都会反叛。陈念这帮人不抢劫不放火，与平常的混混相比，他们反而显得比较正义。

起初也有人不满陈念的作为，他们并不能仗着陈念的身份横行霸道，这些人逐渐被陈念踢出团体。最后留下的人不算多，但兵不在多在于精。

陈霞英的摊子再没有频繁的麻烦上门，她还帮刘宇的妈妈在一家老板比较心善的饭馆找了一个长期工作。

刘宇的爸爸最开始也常找麻烦，不过陈霞英讲道理，陈念可不讲道理，再后来刘宇的爸爸脸上顶着青紫不敢和陈念正面相撞。

在外面不敢造次，在家里仍旧打骂不断。

刘宇找到陈念，让她帮自己想办法。他自己已经可以反抗，可是妈妈太过柔弱，仍旧在爸爸的打骂声中过活。

刘宇心疼他的妈妈，想带着他的妈妈离开。陈念真的帮他想了办法。

初中毕业，陈霞英攒够了钱，毫不犹豫地收了摊子要带陈念去另一个省。她们将多余的钱给了刘宇的妈妈，帮她打离婚官司。

于是在陈念离开的那一天，她的办法生了效，刘宇和他的妈妈终于逃离地狱。

刘宇没考上高中，他的妈妈想出高价让他继续读书，刘宇让她别白费功夫，他们悄悄攒起了钱。

陈念走后，刘宇就代替她成为了老大，他们走的路终归不同。那时候没有手机，刘宇没有她的号码，后来断断续续写过几封信寄去陈念的高中。

在最后一封信里，他说自己受到大人物的重视，以后走的路可能再也无法和陈念一样了。

以前看只觉得是告别的讯号，现在看来，是犯罪的暗示。刘宇早就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陈念看着他歪扭的字迹，最后一封信的最后一句话是：“念姐，以后熬不出头了就联系我吧。”

“砰”的一声，随着大门关上，陈念想到了潜入的办法。

陈霞英推开她的房门，已经不知道该惊讶她的出现，还是该惊讶她把房间弄得一团糟，“今天怎么有时间回来？”

陈念把东西收回纸箱，“回来拿东西，马上就要赶回去上班。”

高中毕业后陈念又换了个城市读书，大学的时候陈霞英问她还会不会换城市，她仔细想了想两人跌沛流离的十几年，人不是飘飞的蓬草，需要扎根生存。

陈念说停留，陈霞英就跟着定居。

不过后来陈念有了工作，就选了个离公安局近的小区搬走，陈霞英并不阻拦，支持她的选择与决定。

其实陈念很早前问过陈霞英，为什么要带走她这个拖油瓶。陈霞英说因为以前没人带自己走，所以带走陈念，也带走了小时候的自己。

她们相互依存，又彼此独立，活着就是最好的陪伴。

陈霞英毕竟带了陈念那么多年，很敏锐地察觉到陈念可能做了什么决定。

桌上还有保姆做的饭菜，陈霞英习惯让保姆做陈念的口味，就是担心她哪天来的时候吃不上自己喜欢的饭菜。

现在陈念急着要离开，陈霞英也不多留，把桌上的饭菜收好装进保温袋让她带走。

下午难得清闲下来，陈霞英送走陈念就给贺飏和高凡打电话。以往陈念出了什么事都是两人主动打电话跟她告状，今天她的电话打过去，两人却都一致说不清楚。

陈霞英进了陈念的房间，虽然陈念不常回来，但她总是习惯保持房间的洁净。

陈念有四个收藏箱，一个是小时候在乡下的，另外三个分别是初中，高中，大学时期的。

陈霞英发现陈念带走的就是初中时期的收藏箱。

陈霞英是知道萧成苒的案子的。当初也是她劝陈念不要再盯着魏明川不放。

明明初中这个收藏箱是很少翻的。

陈霞英心里发慌，脚下也有些不稳，她记得陈念初中联系最密切的两个人，一个叫刘宇，另一个叫魏明川。

无论陈念如今是为了哪一个人专门跑来翻看，都不是好事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