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北境城里最热闹的事情，莫过于“千鸢会”。春日赛鸢本是京中习俗，盛行于世家女眷之间。

每到阳春三月，京中仕女们总是要找来能工巧匠，做出美轮美奂的纸鸢，邀请亲眷闺友去郊外踏青、宴请、赛纸鸢、赏歌赋……北境原本没有这样的习俗，自越灵来后，却年年由北境刺史的夫人主持，邀集全城望族女眷，四月初九，在琼华苑设宴。

越灵很感激吴夫人的良苦用心，多少解了思乡之情，总是一番心意。往年在宫中，太子总能找到最巧手的工匠为越灵做纸鸢，再亲笔绘上仕女图，题上所赋诗词。他们将纸鸢放飞出去，任它飘摇，也不在意。宫外人偶然拾到，如获至宝，竞相出价争购，时人名之“美人鸢”。

四月初九，琼华宴。

芳菲仲春，群芳争艳，北境名门闺秀云集，但凡有些身份地位的人家，都来了女眷。许多人家都同吴夫人想的一样，那些韶龄女子都期盼在千鸢会上，一展风姿，得到公主殿下的青睐，得以攀附高门。

越灵在吴夫人与一众贵妇的随侍下，步入苑中。众姬俯身见礼。一眼看去，春日娇娥，红红翠翠，各自争妍。

幼时在宫中，徐嬷嬷也有这般巧心巧手，曾一个月里天天给越灵梳不同发式，换不同新装，引宫中竞相效仿而自得其乐。自来北境，越灵与以往心境不同，脂粉钗环都嫌累赘。今日赴宴也是一身素衣，发髻低绾，唯有皇后所赠的凤钗是唯一不离身的首饰，除此再无半粒珠翠点缀。

礼毕宴开，丝竹声中，彩衣舞姬鱼贯而入，翩翩起舞。伴着丝竹乐舞，苑中率先升起一只绛红洒金的蝴蝶纸鸢，盈盈随风而起。形貌富丽，并无灵气，所花功夫却是不少，看来是吴家千金的手笔。

座下一名黄衫少女垂首敛身，朝越灵盈盈一拜，“听闻殿下幼时在宫中所放纸鸢都是太子殿下亲手所画，小女从未见过，今日宴席上的纸鸢可有殿下喜欢的？”

越灵淡淡笑道：“太子殿下身为男儿，审美自是不如女儿家。吴家小姐的纸鸢自然是顶好的。”

越灵让她上前来，心想着，依礼赏她什么才好。

鹅黄罗衫的少女低头走来，身姿窈窕，脸上戴了薄薄的一层面纱，迎风飘浮。

正凝目细看这少女，忽听一声哨响，苑中一只翠绿的燕子苑迎风直上，灵巧可人。还未看的仔细，有一只描金绘红的鲤鱼升起，接着是仙桃、莲花、蜻蜓……一时间，漫天纸鸢翻飞，异彩缤纷，煞是热闹，看得人应接不暇。

座中众人都仰头望着空中，赞叹称奇。

吴家小姐步态袅娜，弱柳扶风般徐行到越灵面前，盈盈下拜。

“吴家小姐真是标致。”越灵回头向吴夫人笑道，却见她神色有异，定定望着面前的少女，张了口，似要说什么话，话音却陡然而来的一声尖厉哨声盖过。

这哨音刺耳怪异，与之前大不相同。

越灵错愕，抬眼见东南方向飞快掠起一片灰影，直冲向她。眼前黄影一晃，那吴家小姐突然迫近，身形快如鬼魅，一探手扣住了越灵肩头，五指紧锁，深嵌入肉，痛得她筋骨欲折，半身顿时软麻无力。

“你不是露华，你是谁？”吴夫人惊骇的尖叫声中，黄衫少女窄袖一翻，亮出森然刀光，冰冷刀锋上抵上越灵颈间，“谁敢近前，我便杀了公主。”

与此同时，只见她扬起手掌，狠狠切来，黑暗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越灵在最后清晰的意识里隐隐只听见霁月惊叫着“公主”。便觉身子被一股巨力凌空拔起，耳边刮过猎猎风声……

越灵再次醒来，周身僵冷、麻木，奄奄的没有一丝力气。门上响锁，有人将她拽起。她又见到了那日黄衫娉婷的吴小姐，可今日却换了身打扮，一身臃肿的棉袍，头戴毡帽，做男装打扮，面孔秀美却神色狠戾，看上去比立在她身后的几名彪汉更有地位。

那几名彪汉身形魁梧，高靴配刀，曲髯结辫，显然不是中原人。

“吴家小姐”押着越灵到了另一个破陋木屋，“少主，人带来了。”

内间光线昏暗，迎面土炕上，半倚着一个人，“过来。”

越灵缓缓走到他榻前，极力不流露丝毫恐惧。迎着窗缝微光看去，她的目光，落入一双漆黑冰冷的眸子。竟是一个年轻俊美的男子，苍白脸庞，轮廓深刻，长眉斜飞。

“车里摸着你的身子，很是香软，便想瞧瞧你这张脸……果真是个绝色，大越皇室的女儿果真一个个都是美人。”他目光妖邪，言语像在说一个娼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