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大麦“牟”,还要多一些。
“因何牟贱而来贵?牟多而来少?”
亭长闻言打了一个激灵,脸色通红,带着某种希冀,立刻答道:
“牟,高产也,亩产一钟。来,不及也。因为百姓皆喜牟而厌来。”
就是说,大麦比小麦产量高,所以种的人多。
“因而麦贵而粟贱?”
“麦,精贵之物,水田灌溉方能成活。昔日秦韩之争,秦修造郑国渠之后,方才开始种麦。”
虞婉这才不由得打量了这个亭长一眼:郑国渠,好熟悉的名字,原来还和农作物变更有关。
亭长顿时有点慌,也不知道胡子乱没乱,仪容是否整洁,一脸姨母笑。
虞婉点头,这个人情世故她懂:“汝何人?”
亭长当即下拜:“吾乃杜县张望。”
张望?
虞婉歪头回忆了一下课本:没听过,不是什么大人物。
随机努力的微笑道:“善!”
便不说话了。
张望喜出望外,连磕几个响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说道谢的话吧,对方什么都没应承。
想求点什么,好像又没到那个份。
于是又磕了几个响头,这才起身。
粮店溜了一圈,虞婉这才穿过前厅的后门,向后院而去。
前厅是展台,后院才是仓库。
虞修已经选好了粮食,正在指着几个带来的仆从搬粮,店里的店监在一旁笑脸作陪,态度好的不得了。
“大人稍待,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虞婉却没心思看粮食了,看向院中几名女子。
“你们几个,默默蹭蹭的,耽误了大人的时辰,几条命够赔?”
还没等虞婉反应过来,小斯模样的一名仆从,甩着鞭子已经抽了下去。
几名女子顿时哭叫着躲闪,衣服都抽烂了,在冬日里瑟瑟发抖。
虞婉反应的慢不是脑子不好使,而是口音的问题。如果说楚语是介于南阳话和客家话之间的一种方言,那么楚国以外的其他地区说的就都是古洛语。
洛语,就是河南话。
地域相隔,造就了不同的方言。
哪怕是洛语,也有秦洛语和齐洛语之分。
沟通交流,就会特别费劲。
现代普通话的普及,来自新闻联播,古代没有任何手段能够做到。
即便虞婉因口音的原因反应慢一些,也明白了这是个什么情况,一边说着“住手”,一边拿脚将小斯踹倒在地。
讲道理,小斯都懵了,都不懂为什么挨打。
明明是一种讨好行为。
身份上的巨大差异,导致小斯完全不敢还手,反而很配合的,打了左脸伸右脸。
虞婉也有点迷瞪,虽说已经习惯了古人各种礼数和跪拜,但是对于身份的认识还处于一塌糊涂阶段。
“这些是什么人?”
虞婉指着几名女子闻道。
被指着的女子顿时拜倒在地,喏喏不敢出声,有几个明显是强忍着哭声,一抽一抽的,好似在打嗝。
店监膝行而至,惶恐答道:“回大人,此等皆为舂。”
“舂?”
舂米的人就叫舂么,可是舂为什么这么没地位?古代的贱民有舂这个职业吗?
店监见虞婉有疑惑,立马解释道:“违法者,终身为奴。城中服役者,男曰城旦,女曰舂。城外服役者,男曰鬼薪,女曰白粲……”
就是说,犯法了被判无期劳改,城内的叫城旦舂,城外的叫鬼薪白白粲。实际上,城旦不止是筑城,舂也不止是舂米。
虞婉点头:简单点,就是奴隶。
指着跪在一旁,刚刚甩鞭子打人的小斯问道:“他又是何人?”
店监道:“乃吾下辖隶臣妾。”
也是奴隶,地位比城旦舂和鬼薪白粲显然都要高的。
虞婉不由得想到一个问题:“咸阳城中,为奴者几何?”
“这……”
店监犹豫了一下,跟在虞婉身后的亭长抢答了:“吾倒是知晓,约七十万。”
虞婉点头,七十万……
不对!
咸阳城,好像一共才一百多万人,过半都是奴隶???
这是封建社会还是奴隶社会?
就这还是商鞅变法所在地咸阳城。
或许,用历史课本的定义去衡量某个时代,都是不对的。
如果大一统的秦朝都是这样,那么开倒车的汉朝呢?
如果一城之中,过半都是没有人权的奴隶,那么另一半呢?
五分之一的商人,三分之一的官爵及家属……
剩下的人……
答案,是种地,一个过半农民居住其中的大城?
这根本不是现代意义的都市。
虞婉走到虞修身边,小声问道,“少府中做工的……”
虞修答道:“是城旦。”
所以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工匠,也没有职业划分,有的只是奴隶,各种各样,不同身份的奴隶。
滤镜,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