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6章(1 / 2)起来吧首页

邓一帆已经上班几月有余,按照规定前半年她不能出警,只能从事行政工作。公安系统要求过往案卷卷宗全部电子化,这种工作体量繁重、工作内容枯燥、时间紧迫的体力活,与新人的工作特点极其相配。邓一帆就这样顺理成章的拿到警局卷宗的全部阅览权限,她很有节奏的逐年录入,但有些犯罪性质特别恶劣,舆论影响格外负面的案件,她也会穿插其中优先录入。

有一桩案件,不仅犯罪性质特别恶劣,其舆论影响也格外负面,这桩案件的档案袋标签上写着:钟可。她默默的记下档案的编号,便继续录入其他案卷。

还不是时候,再等等。

事实上,邓一帆把事情想的复杂了。当她等到一个刚好的时间后,却发现:案卷记录内容清晰无歧,无错字漏字,标点符号使用严谨,证据链条完整,侦查审讯提交程序合法合规。她接连研读两日,几乎快要把其中的内容倒背如流,也没有发现任何纰误。只不过阅卷的不是别人,而是邓一帆,在她看来,没有问题本身就是一个问题。同类性质恶劣舆论负面的大型案件卷宗,因经手人员多、侦判周期长,纸张边缘难免卷起打弯,材料内容难免有被涂改过的笔记,擦划的痕迹。钟可案卷所有的纸张,白皙崭新,就如刚刚拆封的打印纸。不过若说是因为案件重大,这番迅猛的操作或许解释的通。不巧的是,她觉得不通,她的理由是理由,别人的不是。没有迟疑,首富之女的名头终于等来它的用武之地。

她动动手指,编辑发布一条社交媒体内容:工作中的困难到底应该怎么克服啊,哭ing。别忘记,那日欢迎宴,她可是与伏道市各种有头有脸的人士都交换过社交媒体。此条一出,她的手机即刻成为热线。别说工作中的困难,就是天庭有什么困难都休想难的倒热心人士。邓一帆联系到令她满意的人士后,删除求助动态,接着发布新动态:感谢亲人们的帮助,笔芯,找个周末请亲人们喝酒啦!亲人们纷纷点赞留言,并留下积极询问日期时间的端正姿态。

此条信息她选择屏蔽邓驰。

邓驰这学期忙着学英语、学法律,考驾照,时间排的满满,但再怎么忙,他还是日日回家过夜。这学期刚一开学,他就发现他偶遇孟珍的次数越来越少,遇到的两次,孟珍都是和她同班的一个男同学一起,他们没有牵手只是结伴而行,谈笑风生。邓驰心中些许郁闷,他只是保持一段适当的距离,远远的看着。如果最后决定没有与邓一帆谈恋爱,再回来追孟珍,来得及吗?他抬头去问湛蓝的天,缓慢散开的云朵恰逢此时重新聚拢成团,他无奈的笑笑,然后小跑着去赶驾校的巴士。

苏久安(大姐)躲在学校巴士车站站台的后面,她偷瞄着她的弟弟从对面一路小跑过来。他的皮肤好像黝黑了一些,样子看上去更健壮了些,不再是高中时的寸头,也是,他之前就喜欢有刘海的发型。大姐戴着鸭舌帽,一副棕色太阳镜,肥大宽松的背带裤。她其实并不知道诺大的校园该去哪儿偶遇她的弟弟,她先是打听到男生宿舍楼的楼号,再一栋栋去和宿管阿姨询问。毫无章法战略,纯属碰运气。好在那栋楼走读的学生不多,宿管阿姨刚好认得邓驰。她跟着阿姨的线索等在站台。她目送他坐上的巴士驶离站台,她没有其他的想法,她只是想看看邓驰,她知道他一定会过的很好,可她仍旧无法真的放下心除了亲眼看到他很好。她想他,很想他,很想很想他们。

也是那日,邓驰刚要睡下,就听到邓一帆的敲门声,他又惊又怕,闪电般的速度套上长衣长裤,抓起眼罩蒙上,直立的坐在床边后,才回应她。

邓一帆看到邓驰的装扮,笑的前仰后合。

“你...你什么事?”邓驰问。

“明天我去学校接你。”她说。

“明晚...明晚我有安排。”

“我知道你有安排,所以我去接你。”邓一帆故意的用力甩门,用这种方式嘲笑邓驰的模样。

他摘下眼罩,琢磨着她最后的话,既然知道为何要来接我?邓驰心底忽然升起一缕期待,在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人为他力挺吗?

有,当然有。

怎会没有?

古有铁面无私包青天,后有“李无确供”字守常,现有富埒王侯邓一帆。

“别跟我说你知道我要去哪儿。”

“那我可以假装不知道你要去哪儿。”

“你为什么会知道?”

“因为你想知道。”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钟可,越民大学统计学学士,在校三好学生,优秀毕业生,超爵集团财务处员工。母亲姜丽,父亲钟向伟,被批捕时...26周岁。”

“你...知道...?”

“这个案子所有的证据证词流程,都没有任何问题。钟可认罪态度良好,没有任何为自己辩解之意。”

路口红灯,邓一帆刚好完结陈述。

她转向邓驰,他的侧颜立体,几粒冒头的青春痘,少年感十足。

他望向车窗外,面无表情。

“你说的这些,我已经记不清听过多少遍了。”

“多少遍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改变想法吗?”

“呵,看来又是我爸派来的说客。”

“回答我的问题,邓驰。”

“从未。”

这次换邓驰转向邓一帆,她直视前方,专注驾驶。阴天下,她的脸色略显灰暗,眼眉间夹带着一种冷酷。平日里她的脸上也时常挂着冷漠,邓驰不知道是不是因此反差,才让她可爱起来的时候分外可爱,销魂起来的时候异常销魂。

“后座上的生日蛋糕,是我接你的路上,给钟可妈妈买的。”

“大伯家门口就有一家蛋糕店,我昨天订过蛋糕。”

“好啊,哪儿个更甜你就吃哪儿个呗。”

邓驰这次没有祝福她,他选择将祝福留给自己,他说:“成,我努力早日吃成一只企鹅,凸着肚子,摆着尾巴,再表演个节目,跳高跳远跳水,够不?。”

邓一帆笑了。

“我爸他...还跟你说过......”

“是我自己查阅的案卷,我说的所有内容,都是我自己的亲眼所见。没有人让我做说客,我也不会做任何人的说客。”

“那你...为什么...?”

“我刚说过:因为你,就是这样。”

“他们说三姐自己写过认罪书,也有看到?”

“是,我有看到,有她的签名,按过手印。”

没有人再讲话。

好像也没有言语在此时被需要。

她开车,他坐车,同一个目的地。

徒留一位中年男子的歌声缭绕:

“那些潮湿又安静的街道啊,

败了又新,新了又旧。

在如水柔软的余晖里,

一言不发。”

八十年代建造的七层高裙房,米黄色的墙体有些退色,斑驳的窗棂无声的抵挡着风与雨。他已记不清第一天来到这里时的情景,但他永远记得,他的生活就是从那一天开始变好的。那天以后,总有可口的饭菜迎接他,总有哥哥姐姐陪伴他,这个家里总是会有人等着他。

“驰驰就是我们家的小福星!”类似的话大娘说过好多次,她是真的高兴。要知道当时北方的城市,海鲜是很金贵的食物,伏道全市也只有一个售卖海鲜的市场。每个周末,大伯天微亮就骑着摩托车出门,去采购带子黄花鱼对虾皮皮虾这种大人们口中营养丰富的海鲜。除了海鲜,爸爸每次出差看到北方没有的蔬菜水果,都会成箱的带回来。山竹杨桃枇杷甜瓜莲雾,还有佛手瓜草头冬笋菜薹。当时没有现如今发达的物流体系,如果不是有个富有且常出差的爸爸,没有孩子有机会吃到如此多种多样的食物。只是小时候的邓驰好像不懂得这些,以为大娘的高兴稀松平常,以为每顿饭有肉有鱼有水果是很普遍的日常。

“今晚你能吃到我最喜欢的菜。”

“辣椒炒鸡吗?”邓一帆问。

“辣椒炒鸡是家里阿姨的拿手菜,因为确实做的不错所以我总吃,但不是我最喜欢吃的菜。”

“那是什么?”

“西红柿炒鸡蛋,还要配碗米饭。”

“在家里...你不常吃这道菜。”

“因为没有人做的比我大娘更好吃。这道菜啊,我跟你说,我从小吃到大,说大娘做的出神入化也绝不夸张。没有葱姜,鸡蛋很大块,西红柿只留最软的部分加冰糖一起炒,一点点生抽,出锅前大火收汤汁,往白花花的米饭上一浇,香的咧,跟排骨啊肘子啊都有的一拼。”

“都说,小时候喜欢吃的味道,是一辈子都忘不掉的味道。”

邓一帆缓缓的将车停在路边。

邓驰的声音温暖如春。

“你知道吗?只要大娘问我想吃什么,我就说西红柿鸡蛋配大米饭。可大娘觉着太素,她总说长身体就得多吃硬货,要么再给我炸个肉段,要么再给我炒个虾仁,就我一个人吃饭,也必须有荤有素,至少两道菜。”

邓一帆安静的听他讲述,她相信她听的明白他。

“那我可是要抢你的西红柿炒蛋喽,让我来好好的品鉴一番。”

“没问题,我不吃都行,都留给你。”

话落,邓驰与邓一帆一起双颊泛红。

“那个我...我去拿蛋糕,就在对面。”邓驰匆匆的打开车门,“你车里等我,回来一起走。”

原来她与他心虚的贼是粉红色。

她不知该不该为了他的废话而触动。

“臭小子,邓乔家有什么是需要你留下的?”她暗自呢喃。

邓一帆眼前的一整片裙楼并不是一个小区,单元门前就是路边,不远处建有花坛,花坛里的花估计早已枯萎,她捕捉不到任何与花有关的痕迹。按风格判断,这大概是九几年的建筑?她没把握,她有记忆以来就住在自带花园的房子里,她想象不到这样老旧的房子,住下三四个人会是多么的拥挤。

邓一帆提着蛋糕,大娘前来开门,大娘眼前一惊随即就乐开了花。之后,所有都是邓一帆,她是最耀眼的客。大伯盛赞她,礼貌周到,有崇高的事业理想,一看就是敢于攀登的年轻表率。大娘拉着她的小手,片刻都不愿放,先是夸她肤色健康下庭饱满,再是夸她声音清脆悦耳。当得知她是212&958双一流院校的毕业生后,大赞特赞她的勤奋刻苦,说她一打眼就像品学兼优名列前茅的学霸,自带秀外慧中的气质。更是三番五次的提议邓驰平日里应多向一帆请教,应处处谦让,应知疼着热。

邓一帆刚进门时稍拘谨,不过很快,上到表情语气下到肢体语言,那反应那演技,可谓游刃有余出神入化,甚至还带着一些享受之意,俨然一副自家人的气派。她悄悄环视这间屋,一进门的...客厅,不知能不能算是客厅,只有一张两人位的沙发,摆下一张饭桌再添几个凳子已显拥挤。看上去是两间卧室,一间关着门,另一间的门敞着,靠窗放置一张铁质双人床,紧挨着床尾放置着一个四开门原木色衣柜。不必近看,远观就知这些家私皆已高龄。难得的是,这个家虽拥挤却整洁,年久未破旧,说它温馨,并不迁强。邓一帆从小到大听过的溢美之词可说恒河沙数,溢美内容可谓山包海汇,可来自基层朴实群众的夸赞,她好像确实还没有获得过,尤其是...她惊讶于一眨眼的功夫,他大娘就真的把她当成自家人。是的,他大娘竟然敢轻轻松松的就拉住邓一帆的手,试问这世间还有几人,敢这般拉住她的手。这感觉对她来说,新鲜质朴,有些奇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