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桓借助梁叔的力量,在芙蓉的眼皮子地下送走了庄淑。本以为任务已经完成,却没有下线的提示。他的内心也有太多的放不下,关于庄淑,还有那个孩子。所以当他发现自己再一次被蒙太奇高手老何剪辑进了杜牧的江南暮春之游,还有几分惊喜。曾经那个世界的那次廷桓认为很不着调的知识竞赛,现在看来,却帮了他足够的忙。宿城,在廷桓的世界里,位于连云港市区东南约40公里,三面环山,一面临海,有“世外桃源”之称。传说当年唐王李世民在东征时在中间一座小山包上被困了一宿,将士们一夜之间围山筑起了一座城池,此地因此取名为宿城,后来这座小山包被封为保驾山,一直延用至今。至于廷桓对这个小城的了解,不是因为他曾有机会去过,也不是因为那次知识竞赛,竞赛里并不涉及这个小城的任何事。机缘巧合地是因为,那段时间忽然很火的一个灵异电影的播出。故事本来讲的是唐明皇和杨贵妃的事,却因为一个遣唐使的出现,使整个电影充满了揭秘千年前的一个悬案的意味。廷桓忽然对遣唐使这个身份忽然充满了好奇,从百度上搜索了数十条关于来自那个岛国派遣到我大唐求法的18次遣唐使的词条,至于圆仁法师之所以引起了他的注意,还是因为这个法师是最后一批,也就是第十八次派遣到我大唐的遣唐使,经历曲折却痴心不改,他们从开成元年公元836年就开始西渡大唐,两年内两次渡海失败,直到开成三年才第三次西渡成功,在大海上与风浪搏击了19天,九死一生,终于在江苏扬州,也就是广陵郡登陆。
这位圆仁大师本来是想去佛教圣地天台山求法,但是上岸后却没有得到唐王朝的批准,他不得不改变计划,前往另一佛教圣地山西五台山朝拜。由于当时他们的岛国和我大唐的关系已经疏远,我朝只准其国大使及少数随从人员在国内停留,其他人员不得逗留,一经发现,立即遣返。圆仁大师远涉重洋,却不能登岸,对他来说远不是遗憾,更多的是伤心。他不得不乘船从扬州沿海一路北上,走走停停。直到了开成四年,也就是公元839年四月,圆仁法师带着他的徒弟惟正、惟晓的一行四人,途经海州,最后得以在连云港的宿城偷偷上了岸。圆仁大师后来还朝拜了五台山,又到了大唐都城长安,在长安滞留了近五年。离开长安后又饱受磨难,在各地辗转了两年,后才在公元847年,也就是大中元年的九月,又一次途径海州,并从海州北上山东登州,从登州返回自己的国家。大师来到中国参学佛法前后历时10年,足迹历经江苏、山东、河北、山西、陕西、河南、安徽等省,为他的母国与我国的佛法的交流做出了应有的贡献。他归国后,就用汉字写了一部入唐求法巡礼行记,与玄奘法师的大唐西域记和马可波罗的东方见闻录并称为世界三大旅行记。
廷桓很喜欢这本入唐求法巡礼行记,该书共四卷,用汉文写成,它详实记载了我大唐政治、经济、宗教文化、地理风俗等多方面内容。尤其是其中一段,圆仁法师记录了他从云台山东部登陆后,在当地人的带领下,一路上“石岩险峻,下溪登岭。涉浦过泥,申时,到宿城新罗人宅。”他当时记载的宿城村名,经历了1100多年的沧桑,如今宿城这个名称至今未变。只是随着社会和经济的发展,一千多年前的宿城村,变成了现在的宿城乡了。廷桓之所以知道这个地方的存在,是因为他们手术外科的刘科长就是这个宿城乡的,他们家有只说碗不是碗,说盆比盆小的家伙式儿,听老人们讲,是一个来自很远的地方的大法师,因为在他们家吃住了几天,为了表示感谢,手边又没有值钱的东西,就把自己吃饭的家伙式儿送给了他们家。因为是一个道法很高的法师,这个饭碗,人家叫钵,就一直由他们家本分最高的长辈盛饭用,并一直传到了他们这一代,据说这样可以驱灾避祸,增进健康。你还别说,就廷桓所了解的,刘科长的老爷爷,爷爷,包括其父亲,都活到了八十多岁,虽然他没有见过那个神奇的饭碗,但是廷桓深信,这个碗,跟那个在史书上出现过的遣唐使圆仁法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个留下饭钵的法师,就是不是圆仁法师自己,也一定是与他同行的那四个人中的一个,那时,他们来过了那个宿城
原则上讲,是杜牧给这几位外国人解了围,所以当这几个人见到杜牧时,很是激动,打头的那位老人定是德高位重的,他抢先上前,握住了杜牧的手,连连操着异乡味十足的官话说:
“真是谢你了,不然的话,谁知道我们又会在那冰冷的牢狱里被关多久。”杜牧随意地被对方拉着,只是笑,没有答话。廷桓得以仔细地看了看圆仁法师的那张脸,如果按史书上的记载来说,圆仁在公元836年,他45岁时开始西渡,那这一年,公元839年,他应该已是48岁了,在廷桓的时代,48岁是一个男人刚刚走上事业、身体的巅峰的岁龄,但是眼前的这个男人,经历了数年的海上劫难,陆地艰辛,如今满面沧桑,身体羸弱,但是那双眼睛却是充满笑意,传达着钢铁般的意志,每一个看到这双眼睛的人,都会触摸到他的温暖,他的强韧,都会获得莫大的精神力量。杜牧也不例外,他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位大师,所以他的手又反握回去,两个男人的手就那么心照不宣地互相握了很久,然后才放开,坐回到驿站简单的床铺上,别的人都出去了,一个年轻人在那张摇摇欲坠的小桌上放好了冒着热气的茶盏,也转身出去。圆仁笑着示意杜牧坐到那房间里唯一的两把木椅上好喝茶,杜牧也做出“请”的手势,圆仁笑着先坐了过去,并将其中的一杯茶移近到杜牧面前,哈哈地笑出声音说:
“团练您不必担心,我是个中国通,你说什么我都是能听得懂的。”也已经落座的杜牧不禁惊喜:
“啊,大师您竟然还知道我是团练之职!”
“这不奇怪,刚才我向狱卒询问我的救命恩人的名字,他们都称您为团练。”
“大师真的是来自那个岛国?我还没有接触过来自那么遥远地方的人,莫非,你们那也有说我们这样语言的人?”
“哈哈,当然不会,我们两国说的完全是两种不同的语言,只是,我因家有变故,从小就入佛寺,接触到的佛经,都是从你们国家传过来的。我所在的佛寺的主持,很小的时候就曾经跟随遣唐使来过你国,闲暇的时候,他就会跟我们讲他的那一次旅行,从他那满足的眼神里,我能感到,那是一次最具意义的旅行,改变了他的一生。呵呵,我还记得,他每次的开场白就是,那,是一个太阳落下的国度,那里的晚霞有着最美的灿烂。于是,我下了决心,有生之年,一定要来一次这太阳落下的国度,看一看灿烂的霞光,为之,我做出了半生的努力,为了学习汉字,我把寺院里能找到的佛经背的倒背如流,当然,老主持是给我最大帮助的人。”
“您原来是这样一个好学的人,我虽然不是佛界中人,但也有许多身在三界之人,有机会,我把他们介绍给你,也许能多少对您的这次旅行带来些帮助。”
“那真的是太好了!惟正!”随着圆仁声音不高的一声喊,一个年轻人悄声进来,先向杜牧和圆仁微鞠了个躬,然后蓄满了茶杯,圆仁温和地说:
“把茶壶放下,你去吧。”那个被称作“惟正”的年轻人低低回了句“是”,又微微鞠了个躬出去了。廷桓窃笑,是了,这个人叫“惟正”,外面还有一个叫“惟晓”的年轻人,他们都是圆仁的徒弟,千辛万苦跟随圆仁来了这里。圆仁做了一个“请茶”的动作,杜牧再次端起茶杯,欣赏了一眼嫩绿明亮的茶汤,先是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喝到嘴里微闭双眼细品片刻,才放下茶杯,向圆仁满意地回之一笑,圆仁也默契地笑:
“想是你是知道的了,这是今年的明前龙井,我可是把身边一块挂了很久的玉饰拿来跟一个刚刚从西湖出来的茶商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