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八章 身井隅 不忘檐角星(八)(2 / 2)睡觉的元旦首页

“啊,茶是真的不错,而且还是上好的雨前龙井,似乎还在茶园的清风明月中没有醒来,只是,大师是不是买贵了?”

“哈哈,何为贵?今年的茶瞬间就成了过去的茶,喝茶的人也会成为过去的人,只有眼前的茶才能和眼前的人一起喝,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缘分,世间还有什么物件换的来这份情境,如果能换,就尽管换来吧!”说着又为杜牧斟满了一杯茶,杜牧端起笑道:

“大师之言正合我意!”两个人互端茶杯,像酒杯一样碰了一下,哈哈大笑地饮下去。廷桓忽然很喜欢杜牧,此人此时并没有像大多数人一样说,大师之言令我茅塞顿开,受益匪浅之类的恭维,恭敬的话,而只是简单的一句“正合我意”,不卑不亢,也正是给了他的风流一生的定论,“杯酒须尽欢,莫待空樽时”罢了!这时惟正又进来,将一壶新茶放下,换下旧的茶壶。圆仁忽然换了一脸的严肃,声音低而有力:

“你下去,没我的召唤暂时不要过来,也请在一个时辰内不要让人靠近。”惟正微躬身回了声“是”,倒退着离开房间,关紧了门。杜牧为两个人斟好茶,端着茶的手停在半空中,知道圆仁是有话要说,但猜不出他会说什么,本来自己也有一肚子问题要,圆仁来的那个岛国是什么样子的?庄淑,庄淑去的那个地方是冷?是暖?那里的人是否良善?可否会有庄淑的消息?现在看来,他得等一下了。圆仁低头思索了几秒,想是下面的话如何说出口,

“我与团练虽头一次见面,相处又这么短,但是感觉告诉我,您是一个可以托付大事的义气之人。”

“哦,大师您言重了,可如果您有什么事需要帮助,我会尽力去办的。”圆仁大喜:

“呵呵,我就知道自己的感觉是对的。这事,”圆仁停顿了一下,神色又凝重了起来:

“在说这事之前,我先给你看一样东西。”说着站起身,向房间深处的床脚走去,那里,放着一个半人高的背篓。其实,廷桓早已发现,这个房间里,不光他们三个人,或者说,两个人,还有一个人,感觉是这么强烈,但,眼前的房间就这么大,一眼就能看个来回,莫非人藏在床底下?可是床脚这么低,除非人紧贴地面趴着,看来也不太可能。那那个人在哪里?他也注意到了那个背篓,只是那个背篓太小了,正常人是不可能藏进去的,侏儒?廷桓自己都觉得好笑,那是,孩子?正疑虑间,却见圆仁走了过去,掀开了那个背篓上盖着的一个斗笠,杜牧也走到了近前,不禁捂住了嘴,差点叫出了声,是个孩子,一个只会有两三岁的小女孩,她坐躺在背篓里,仰着小脸睡得正熟,小嘴还偶尔努动一下,似在做着一个甜美的梦,身上的衣服有些破旧,却还是干净整齐的,白净的似刚洗过样的小小容颜,唇红齿白,小鼻翘翘,细眉斜插,随着呼吸轻轻抖动的长长的眼睫毛上,挂着数滴小小的水珠圆仁爱怜地,又轻轻地把斗笠盖上,示意杜牧离开回到座位上,杜牧轻手轻脚地回去。就那一瞬间,廷桓还是看到了圆仁法师离开斗笠半步,嘴唇微动数下,手掌向后挥了一下,他忽然能明白,圆仁大师是布了结界,所以无论是这个房间发生什么,那个小背篓里的世界是听不到的,它在自己的世界里安好。

杜牧抬眼望着举着茶壶倒茶的圆仁,等待着他开口。圆仁笑:

“团练不必拘谨,我小施手段,我们这边就是闹翻了天,那边也是安安静静的,放心。”杜牧竟也是一点也不吃惊,平静地回:

“于您,我是越来越放心了,把那个孩子藏在背篓里,想是您有众般无奈吧,不知大师要拜托我什么?”廷桓还是在杜牧平静的语气里听出了微微的波澜,那个孩子,跟自己可否有什么渊源?为什么看她的眉眼,那么似曾相识,像她,像庄淑!还有她的年龄,那孩子,走时还在母亲的肚子里,出生后到今天,应该就是这个年岁吧?纵有一百个问题,只是杜牧,还是希望圆仁来说出原委,他等得起,已经等了三年了,再等几分钟,如何会等不起?

圆仁略沉思会儿,才接着说:

“这件事应该从近四年前的那个初冬的早上说起,我起了床,出了寺门,去码头上采买些食材,平日里本不用我去的,只是那几日,老主持的身体有些不适,我想去买些他比较喜欢吃的藻类海菜,亲手给他熬些汤来喝。于是我看见了那个女人,她的脸上几乎没有血色,刚刚摇摇晃晃地被人从船上搀到岸边坐起,看她的大肚子,似乎不日就要临盆的样子,从旁边人的口中得知,这条船从很远的国度来,在海上漂了好几个月,才在这附近靠岸,这个女人并不懂这里的语言,她是怎么活下来撑到靠岸都是一个奇迹,有好心人上前询问,需要把她送到什么地方去安身,她都只是摇头不说话,大家也就不再理她。我走过去询问她,有什么可以为她做的,她抬起虚弱的头,看了我一眼,不知为什么,露出些惊喜的深情,低低地说了两句话,竟是我能听懂的汉语:

大师,你可以带我去你的佛寺落脚吗?我没有地方可去。我吃惊之余,却生出很自然地要带她离开的的念头,于是菜也没有买,就雇了两个人力,抬着她回到佛寺。懂得汉语的老主持,见到她也很高兴,老主持和她在禅房里聊了很长时间,不许旁人听到谈话,等谈完话,立刻命人把她安置到寺院外的一处也属于寺院房产的小房子里去住,一日三餐都派人送,但禁止闲杂人等靠近她,直到她生产下一个小姑娘。没有人知道她从哪里来,是什么身份,为什么孤身来到这个人生地不熟,连语言都不通的地方来?孩子生下来,没有人来寻找她,也没有任何关于她的消息传来,在老主持去世之前,她就那样独自养育着孩子,默默地生活在那个小房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