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本来只有他们并老二两夫妇四人知晓,因沐大伯严令她不准告诉别人,她便忍着,今日被曾氏这样一说,想着反正曾氏也是一家人,心里那口气便再也憋不住,迸发出来。
“这事得从月前说起,你道那沐卉是去了京城?”
曾氏听着有戏,特地把头凑近了些。
“其实是被人掳走了!”
“什么?”曾氏吃了一惊,难怪最近二叔夫妇面色那么难看,行事匆匆。
刘氏哼了一声,道:“本是他家女孩行事不检点,早年跟着老二在外行走,也不知被谁惦记上了,非说是我儿在外胡说八道,坏了那沐卉名声,才招来这祸。你说要不是沐卉长得太过妖艳,又怎会被人看上,明明是她自个儿…”
“咳咳。”卧房里突然传来两声沙哑的咳嗽声。
刘氏同曾氏心里咯噔掉了一拍,老太太什么时候醒了。
“老大媳妇,你进来一下。”年迈的声音响起。
刘氏也不知刚刚那些话,老太太可听得几成,但又回念一想,自己说的话是最实在不过,没啥好心虚,老太太要气出个好歹,也是那二叔家惹的祸。便起身整了整衣服,让曾氏先回去,自个进了老太太的卧房。
“我当初怎么就让老大娶了你这么一个眼皮子浅的东西!”普一进门,老太太早已倚靠在床头,手中随意拿了一样东西便砸了出去。
刘氏慌忙躲开,哎呀叫道:“娘,您这说啥子呢,一大早的。”
“你说卉儿怎么了?!你给我说清楚!”老太太一只手巍巍颤颤的指着刘氏道。
刘氏一听,便知此事不能侥幸,必是被老太太听了个正着。自嫁入沐家,上面公婆和善,夫君能赚,又儿子孙子都有了,就是儿子不争气些,倒也算活得顺风顺水了。这还是她第一次见老太太发这么大脾气,顿时有些怂了,也不敢再瞒,一五一十的说了,只是还帮着沐非掩饰一二。
“卉儿这孩子的秉性,我是知晓的,她虽年幼之时跟着她父亲出外长见识,十岁之后却是十分恬静,除了我这里,其它地方都基本没去了。”老太太早年同老大家住了多年,沐非是她带大的,他什么样的性儿自己也是知得足足的,且老二性格,不会无端生事。
“哎,慈母多败儿,怪我,都怪我啊!”老太太懊恼的捶了捶自己的胸口。
“祖母!您这是怎么了?!”沐卉一家刚进门,见到的便是这目眦欲裂的一幕,吓得她连忙跑上前去,紧紧的抓住了老太太的手。
“卉…卉儿?”老人的脸消瘦且憔悴,看到沐卉时,难以置信的眨了眨眼。
“是我,祖母。”沐卉哽咽道。
“娘这是怎么了?”沐诚远扫了一眼心虚站在门旁边的刘氏道。
老太太抹了一下眼角,道:“你们且先出去,我同卉儿说些体己话。”
老太太的脸上有着几道很深的皱纹,眼窝很深,腮上带着些褐斑,短短一个多月不见,竟又是老了许多,沐卉看得十分心酸,只强颜笑道:“祖母莫不是太久没见我了,这般盯着我看。”
老太太见沐卉一派的天真,眉毛并未散开,便知她还是清白,顿时心里的石块放下了一大半。
她叹了口气,爱怜的摸了摸沐卉的头顶道:“早年你祖父去从军,我年纪轻轻便生了你大伯,隔了十余年,你祖父回来,才有了你父亲,但他享受了十余年的独爱,养成自私自大的性儿。后来他做起生意,两公婆忙得日夜不分,非儿便是我独自带大的,他是长孙,享尽了那些叔叔们的疼爱,也被我宠坏了,果然好男儿不能养于妇人之手啊…”她一生生了四个儿子,沐卉是头一个孙女儿,长得又极像她娘家人,她自是疼爱的。
沐卉取来梳子,帮老太太把凌乱的白发梳理顺畅,不经意道:“原来祖父曾经去从过军啊?”
“正是,当年他还是晋国公旗下的一名勇将,后脚受了重伤,落下病根,便辞了事,归于平淡。”忆起往昔,老太太额上那些饱经风霜的皱纹似乎在一瞬间舒展开来,苍老的眼角露出一丝自豪,道:“前段时间,晋国公还特地让他外孙儿过来看了一下旧人,是个有情有意的,我不便招呼,便让诚远代为待客。”
原来如此,难怪那世子爷会称自己父亲为沐叔。
“祖母可曾有什么兄弟姐妹之类的?”沐卉脑海里突然浮现一张与自己肖似,笑如朗月的男子面容。
老太太犹如枯枝的手指搭在沐卉手背上,慢慢坐了起来,拄着拐杖道:“我是家中独女,堂姐弟倒是有一个。我那堂姐,长得花容月貌,也是个有才的,早年命好,嫁了个官宦子弟,去了京城。后来又生了一对龙凤胎,因那两个孩子与你父亲是同一日生,所以十分稀罕,我记得很清楚,彼此还走动了一下。只是后来她公爹犯了大事,被全家流放,我那时刚生了你四叔,走不开,托人送了些银子前去打点,后来那人回我道,他们全家已经上路,途中遇到天灾,竟没一个存活,可惜了,那两个孩子当时也不过十四五岁…”
沐卉听得认真,这样说来,那对双胞胎若没死,生了孩子也同那人年纪对得上。
“好了,去叫你父亲进来,我有事同他交代一声。”老太太道。
沐卉见老太太话说得多,有些面露疲倦,便应了声,给她倒了杯温水,出去了。
不多时,沐诚远进来了,将门带上,他躬下身子道:“娘,可是找我有事?”
老太太将拐杖往地上一拄,道:“若非今日老大媳妇说漏嘴,卉儿的事你们还想瞒我多久?”
沐诚远闻言面色一变,撩袍跪下:“是儿不孝…”
老太太轻叹一声,道:“快起来吧,你们日后有何打算。”
沐诚远自然心知母亲的无奈,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如今老太太时日也无多,让她宽宽心又怎的,便起身道:“此事我们也有错处,不该太过大意,将卉儿同一个小丫头独自留在家中,既然卉儿已安然回来,大哥那边我会去说合。”
老太太点了点头,她也知此事老二家受委屈,可是临了老了,闭眼前最想看的便是子孙和睦。“那林家那边怎么处理。”
沐诚远犹豫了一下,道:“轩和已过了秋试,如今去了上京,四弟安排了教授为他指点入春后的殿试。卉儿将他家的定亲玉佩弄丢了,此事我还得去向林兄请罪。”
老太太道:“卉儿容貌出众,品德贤良,经此一劫,虽还是冰清玉洁,但旁人心里难免会留下一根刺。往日你寄情于山水,我也不愿勉强你再考科举,可是如今两家地位越来越悬殊,老四对林家有恩,终究隔了一层…”
沐诚远心里也有打算,若是平日,沐家女儿是不愁嫁的,但如今出了这事,平白就矮了人一截,万一以后林轩和高中,此事怕会变成疙瘩,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他也去参加科举,谋得一官半职,日后方能为沐卉撑腰。
老太太看出沐诚远心中犹豫,道:“过完中秋,你们便上京,带卉儿去老四家散散心,也好好谋划谋划你未来的出路。林家那小子此时正在重要时期,等他揭了榜,得了功名之后,再寻着机会,将此事同林家交代清楚。”
沐诚远心道,等林轩和揭了榜,那便是春节过后了。
“我的身子我自个儿知晓,再熬个一年半载不成问题,此事便这样定下,莫让我老婆子再揪心。”老太太口气强硬道。
沐诚远见老太太心意已决,只能应道:“听从母亲做主。”